山上通讯不好,宇静打不通电话,淋了一身子的雨,在姑婆芋下缩着,跟现在一模一样,发抖。你会不会来找我呢?宇静想。整座雨纱蒙住了城市,到处都是脆弱的灯火。唯有海,没有人会为他点灯,天就这样暗了下来。
顺为的机车骑的很快,像当时他跑得一样快,慌忙地哭了,在山上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在山顶──看得到海的地方,姑婆芋下。
见到满是泪痕的顺为,满是伤痕宇止住了哭泣。他们一起下山,一语不发,顺为背着宇静,蹣跚地进屋。「对不起……」宇静道歉,他知道他不该乱跑,山对他太陌生。顺为帮他擦乾头发,宇静感觉得到顺为的鼻息,有点急促,有点疲倦。不知为什么地,他环住顺为的肩,哭泣。顺为顿了一下,抱住他,拍拍他的背,然后也哭了。我不想失去你,宇静说,含着泪和血。
顺为也抱得很紧,他看见窗外的山,雨滴从屋顶坠下,像沙漏一样,滴答滴答。
我也是,顺为说,尽是让宇静的泪浸染他的衣服、肩膀、和心里,从此刻起,山不管海怎么叹息,他都接受,纵使海陆是相对的存在,纵使他们在一起是不被接受的。
小雪睡的安稳,宇静默默地摸着他,一边回忆着那时。雨停了,无声,宇静意识到,他再也不想失去其他人了,拿起电话,顺为我很想你,非常非常想。
但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呢?
宇静在公车上憔悴地坐着,试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事。
「喂?请问是顺为的家属吗?」手机那端是陌生的声音,宇静感觉彷彿有巨大的漩涡将他拖入深渊,在深处他狂烈地叫,没有人,没有人发现他躲在姑婆芋下,没有人帮他擦乾衣服,没有人抱着他安慰他。
是妈妈的医院,救护车停在外头静静地哀悼,警察拿出顺为机车的照片,那些破碎的车体,几近全毁,是顺为没错。
「对不起,先生。」护士小姐缓缓地说「您不是家属,不能探望病人唷。」字字句句像极了冷酷的刀锋,一划一划。
新竹的冬天,降到了冰点,什么事物都宛如冻结般,静止。
氾滥的回忆,冲刷上岸。浪愤怒地绞滚,咸的、苦的、辣的全部一起上岸,化为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海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