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可不是嘛,真清秀呢,呆会儿去问问她是哪家的郎儿。”
“哪家的郎儿又怎样,难不成你要嫁呀,咯咯咯。”
若说方才在画舫上坤儿们还会有所收敛,到了这里几乎全都直勾勾的。周围到处都是莺莺燕燕的笑声,咯咯咯的声音似是会扯着人的头皮,让人骨头都发酥。
姬墨舒直接无视不断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带着苏娘径直走了进去,大堂内的掌柜立刻迎了上来。掌柜同样涂脂抹粉,拿着一个手绢,以致于她一度不知道该称之为掌柜还是老鸨。
“四位小姐,可是要雅座?”掌柜十分有眼力见,姬墨舒和苏娘都穿着不凡,气质更是好,想必是贵人,她便推荐了二楼雅座。
“不必了,大堂就可以。”本着低调行事,姬墨舒选择大堂。
听到要大堂掌柜的不免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奈不住人多,舔着脸安排了一个靠角落安静的位置,随后又忽悠着卖了一壶上好的小酒和几份冤大头饭菜。
吃肉喝酒,听着小曲儿,心情难免舒畅,仿佛半月因着殿试不顺的烦闷都因着酒水下肚而借酒浇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中间吊着的舞台便往下沉,径直没入下方的船舱看不见了。接下来便是今晚的压轴戏,戏剧节目。有了方才牡丹的笑话,这回姬墨舒没那么单纯了,花船上的戏肯定不可能是什么正经戏。
没有等待多久,舞台再度被吊起来,原本在上面抚琴跳舞的歌女已经全部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戏台。戏台上是一个简单搭建的房间,桌椅板凳床一应俱全,几位穿着戏服的戏子站在台上,对着满楼的看客转了一圈行礼。
这一场戏名为《如意小郎君夜袭京城大小姐》。
姬墨舒对此有点别扭,这不就是采花大盗吗?不过花船嘛,不讲究。戏子们行礼之后,随着几声铜锣声敲响,这场不正经的戏也正式开始。
只见戏台上的小童用着童声唱着每一句戏言,扮演小郎君的少女便偷偷摸摸的左顾右盼,行为举止像个狡诈小人。小郎君来回转动着脑袋,时不时又会面对观众展示自己的体魄。小郎君没别的本事,唯独有个大东西,听闻京城大小姐阅人无数,小郎君便打算碰碰运气,避开扮演侍卫的人,与唱戏的小童一唱一和的潜入了大小姐的闺房。
大小姐面对小郎君也不见惊恐,反而是瞧见了小郎君的大东西便娇哼一声,开始欲拒还迎。小郎君有意为难,以退为进,用自己的大东西勾的大小姐魂不守舍,大小姐见小郎君一直不为所动,急着盛情邀请,可小郎君却频频摇头,只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两人之间的互动越来越激情,大小姐也渐渐从欲拒还迎到了如饥似渴,观众们的心更是与大小姐如出一辙,都被吊了起来,纷纷起哄给小郎君打气。小郎君果真是受到鼓舞一般,大东西翘起足足半尺长,半推半就的扑到大小姐身上,竟当真开始做起了那等挺腰的动作。
小郎君每挺腰一次便会销魂的唱一句戏,随后又会灼灼的看向四周观众,似是在挑衅着什么。此时的起哄声就好比那激情四射的动作,喧嚣声几欲震破人的耳膜,姬墨舒默默拿起酒杯喝酒,苏娘与苏影亦是喝起了酒来,只有春花瞪着两只眼瞅着。
有意回避的动作使得她们并未注意到小郎君好几回朝这边投过来的目光,气氛略显诡异的四人眼飘忽不定,直到这场荒唐的戏落幕甚至还有一种道不出的尴尬。
姬墨舒拿起了酒瓶正打算斟一杯,此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略显急促。
“墨舒?”
“嗯?”姬墨舒回头看去,顿时眼前一亮,“苏姐姐?”来者正是苏轻舟,姬墨舒的发小,豫州苏家的继承人。
苏轻舟脸上一喜,方才她就坐在不远处陪一个官人用膳,无意中看到这边的女郎很像姬墨舒,还以为看错了,走近了看才发现真是姬墨舒。
“真是墨舒呀,变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的视线在姬墨舒身上上下打量,又比了个高度,姬墨舒居然都已经和她一样高了,记忆中那个柔弱干瘪的女孩短短一年便脱胎换骨,虽依旧柔弱,但至少不孱弱,此时穿着一身海浪如意白袍,简直就是话本中那活脱脱的如意美郎君呀。
“没那么夸张,不过是治好病了,倒是苏姐姐也变了许多,苏姐姐进京快十个月杳无音讯,我娘都问了好几次呢。”姬墨舒被说的不好意思,她和苏轻舟其实也就相差两岁,可是因为生病她看起来就像没发育一样,站在成熟大气的苏轻舟身边往往被衬托的像个黄毛丫头,现在这样正好。
“唉,谢谢你娘了,代我替你娘道声好。”苏轻舟叹了口气,去年夏季她便找了几个同僚一同进京,结果这一去今年五月都没能回豫州也是惭愧,不过她不后悔,至少这一趟并非无所获。
“我会的,只是苏姐姐进京一趟可有什么收获?商会的事情可有转机?”姬墨舒又问。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先不急,对了我听闻你成亲了,娶得苏家三小姐?”苏轻舟有意看向与姬墨舒同桌的另外三人,春花她认识,而两位坤辈蒙着面纱,垂着头看不清脸。
“哦,对,我给你介绍一下。”
姬墨舒才反应过来她已然并非孤身一人,一拍脑袋连忙拉起身边不知怎的当起了透明人的苏娘,“苏姐姐,这是我的娘子,苏若。苏娘,这是苏姐姐,就是我一直与你说的苏姐姐,苏轻舟。”她笑的憨傻,所谓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进京一趟不仅考上了贡生,又遇到了苏姐姐,向来心思简单又容易满足的她便自个儿沉浸在那人生四喜中了。
苏娘和苏轻舟两人间的气氛着实有点微妙,苏娘半垂着头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僵持片刻后她忽然抬起头来,双目在抬头的瞬间便已经变的极其犀利,借着抬头别发的动作她故作无意般撩了撩脸上的面纱,也正是她的这个动作让苏轻舟为之一怔,她立刻捕捉到苏轻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愕。
两人相视而站,本来偶遇郎君的好友家眷是要施礼的,但苏娘与苏影都站的笔直丝毫没有要施礼的打算,当苏轻舟回过来后,先是眼复杂的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姬墨舒,这才单方面的对苏娘行了一礼。
年少时在主家她曾有幸见过这人,虽如今这人的模样已经有了变化,可方才那双眼睛里的犀利却是瞬间唤醒了她的记忆。想到这几月奔波打探到的事情,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不是烦闷,而是威压,更准确来说是危机感。
许是气氛真的有点焦灼,哪怕姬墨舒再怎么心大都嗅到了那不寻常的味道,这时候苏娘忽然转向她,“墨舒,我与这位苏姑娘有话说,你在这等我一下。”
“……”姬墨舒猛然对上苏娘正色的眼,顿时明白过来,心头陡然冒出一股熟悉的苦楚,虽憋闷难受,她还是点头答应,怕苏娘多想还贴心的扯出一个较为勉强的笑容,“苏娘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在这等你便是。”
苏娘点了点头便领着苏影从一侧的屏风走了出去,苏轻舟连忙跟上。
两人径直来到船只侧边靠近外江的甲板,这里光线昏暗,没有人,苏影识趣的退到一旁守着。
苏轻舟咬了咬唇,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眼前的人。
夜间江风总是更大些,薄如蝉翼的面纱在风中不断翻飞着,这也让她有幸更加清晰的看到那张雍容华贵的脸。许是不满被风吹的凌乱的发丝,女子抓住如瀑长发往上一挽,随后随意的折下脚边盆栽的一根树枝往发髻里面一插,动作行云流水大方利落。因为挽发,修长白皙的脖子也露了出来,可以看到上面戴着一条同样简单轻便的吊坠项链。
没有繁琐沉重的头冠,亦是没有华丽的宫服,妆容简单干净,甚至粗放到只靠一根树枝挽发,这种种装扮放到寻常人中或许都找不出来了,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最为尊贵的那个人。
似是不喜她打量的视线,原本静默站着的女子转身面向江外,腰背挺得笔直,姿态也从方才的揣着手转而覆手而立,随着女子姿态变化,气场也从一开始的新嫁小娘子瞬间成了不容进犯的领袖。
苏轻舟因着那急剧变化的气场微微怔时,透着上位者强烈威压的嗓音更是让她瞬间脊背发紧。
“苏爱卿,见到朕为何不下跪呀?”
只一声,苏轻舟便连忙撩起裤子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