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往常一样,每次我跟白夕宙见面,总觉得他那双眼睛所看到的东西,跟我们看到的不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脑震盪病人,或许是那段时期的经歷,以及郭卫改变了他吧?总之,他在某些方面,抱着比我们更强的信心,我刚刚开始和艾理善交往的时候,郭卫不太看好,白夕宙却始终认为不会有问题。
现在他也这样说,而且,不知怎地,这回我也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同意白夕宙的看法。
「你觉得……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白夕宙点点头,整整齐齐、柔顺的黑色瀏海跟着微微晃动:「我们总有不愿意面对自己心情的时候。会觉得拉不下脸,或者羞耻,也可能是单纯的赌一口气。可是,就算我们把它推到角落里,转过头不去看,它还是存在。不是这样的吗?」
「……你说的对。」
根据过去这几天的经验,白夕宙毕竟是对的。
我感到紧绷的肩膀肌肉放松下来,整个人沉回床铺里去,动也不能动。白夕宙又替我换了一次毛巾。我在他的注视下喝完第二杯水之后,他看着体温计,叹了一口气:「要是在平常,我会希望学长你可以去看病,不过今天应该是不行。」
「不好意思……」
「不,学长,你不用道歉。」
「可是……」
「这是卫说的。他早上出门前说『这完全不是魏希陵的问题,我等着那个大蠢蛋上门来道歉!』。」
他说话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模仿郭卫的声音跟语气,令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口气没顺到,又变成咳嗽,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气管跟肺不断地压缩,整个身躯下意识地蜷起、缩紧,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与咳嗽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
「希陵学长…‥!」
我听见白夕宙的声音,却没有回答他的力气,药不在身边,即使白夕宙拍抚我的背想让我的呼吸顺畅点,效果都不大,我只能勉强试图调整呼吸,希望自己撑得过去。
我知道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十成十是我自找的,谁叫我要在下着雨的深夜里什么都不带地走出屋外淋雨,但因为咳嗽跟发烧变得昏沉的脑袋当中,浮现的却不是后悔,而是艾理善的脸,跟他用混杂着不高兴的语气说「等一下你又开始咳嗽的话,我可不管你」。
结果艾理善还是说对了,他太清楚我淋了雨没有赶快弄乾会落到什么下场,比我自己还了解。
「阿……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艾理善的名字偏就在这时候衝口而出,可是我模模糊糊看见的他的影像,还是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