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约在一间小吃店里见面。卓扬带了一份资料袋,里头装着他调查了几个月的资料。存律在美国期间,他就开始帮他找有关于存律父母车祸意外的资讯,虽然一直有在连络,但存律不曾急切地要过实际文件。
「我整理了一下,知道的大概就只有这些了。」
存律接下,「嗯,谢谢。」
卓扬认识存律已经好几年了,再了解他不过。如果不是很重要,他不会着急地要他马上出来见面。
「存律,你是不是知道了其他线索?」
存律脸色一沉,没说话。
卓扬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是十年后重新再调查这件事情你能挽回什么?我懂你想为你父母伸冤的心,但是如果所有证据都指向这是场意外,就代表一定是有人刻意隐瞒的,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翻案。」
「我没打算翻案。」
「那你要做什么?」
小吃店里的客人嘈杂,空调轰隆隆的声音也让人心烦意乱,存律看着眼前的凉拌,没回应。
「该不会......」卓扬明白了,开始不安了起来,「存律,你不要做傻事,就算要报仇,也要用文明的方式让他吃牢饭,不要用什么以牙还牙的办法......他女儿虽然是你的员工,但她是无辜的。」
「我知道。」存律淡淡地应了一句。
回到家,开了灯,屋内灯火通明,大片落地窗外的夜景如旧,存律将掛在手上的外套搁下,走到书房里开始细细看着刚才一直拿着的档案。
里头有几份泛黄的报纸,还有一些网路新闻的资讯,有图有字,不过佔的版面都很小,感觉只是在陈述一件社会事件,而不是一篇报导。
卓扬说的对,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掩盖,这场车祸不会这样销声匿跡。
存律看了看当时的照片,他父母的车子车头全毁,公路上洒了一地的建筑用钢管,这些画面凑在一起让他的头突然一阵剧痛。
他咬着牙忍着,继续翻翻资料,直到看到了一份报导内容,修长的手指才停了下来。
「市长徐顾表示:这次政府公共建案的材料运输的过程中出了车祸,造成这样的人伦悲剧,我们深感遗憾。」
深感遗憾?存律的手轻轻划过报纸上徐顾这个名字,一次又一次。
卓扬其实太低估他了。
他不会为了报仇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去伤害自己,他会找到所有可以将徐顾定罪的证据,一次催毁他。
至于方法......
他相信,总有一天会被他找出能够蒐集徐顾害死他父母的证据的。
因为他已经回来了,已经不是那个少不经事的少年了。
他眼定格在徐顾鲜少的个人资料上,家属那一栏上面有着一个熟悉不过的名字,徐易渺。
隔天上班,易渺睡过头,差点就要迟到,一到公司就用飞奔的方式挡住正要上楼的电梯,门被她细细的手指头撑住了,里面只有一个人。
存律看到她,整理好的情绪又乱成一片。
「副总早。」易渺说。
何存律点了点头,浅浅一笑。
易渺整整自己的仪容,觉得尷尬极了,她平常话就多,一碰到尷尬的场面就想着要热络,现在又剩下两个人在电梯里,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人早了一步。
「你的袖子。」
易渺抬腕看看自己的袖子,发现沾到了三明治的草莓果酱。
她懊恼地随手拍了拍,甫抬头想说声谢谢,电梯就到了。
为什么每次都被他看自己这么狼狈的时候?
存律走进办公室,心情有点浮躁,他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公文,暴躁的翻着新一季的投资计画,没看几眼就丢在旁边。
他倚着办公桌,看着窗户外头热烈的阳光,忽然思绪就跑到了小时候。
他忘了是那时他几岁,某个阳光正放肆的夏天。他因为被老师误会偷同学的电话卡,在班上被老师严厉地骂了一番。
那时候学校老师还没有被禁止体罚学生,所以他被打得手心都肿了,两条红痕的交叉点还破了皮。
痛,但是他没有哭,因为他觉得哭了就是认输,他没有做,为什么要哭?
虽然这样他还是委屈地不解释,不是他做的,不是他。
他的电话卡也被偷了啊。
回家之后,妈妈看见他掩藏着自己的手,问:「今天被老师处罚了?」
小存律点点头,「不是我。」
「不是你的错?」妈妈蹲下来,手放在他双肩,语气很平和。
「嗯。」他又点点头,「我的电话卡也被偷了。」
妈妈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低下头看着他的手,起身去拿急救包回来帮小存律温柔地上药。
在学校被老师当着所有人骂得羞愧没有让他哭,被老师打的手心痛到麻掉的时候也没有哭,同学下课找他要电话卡,乱翻他书包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但是妈妈一句话都没有说,静静地帮他擦药,却让他眼泪掉了下来。
这时候他多希望妈妈可以骂他,或是跟同学的妈妈们一样,大惊小怪的检查他的伤口,什么都好,就是不要不说话。
当时妈妈只是帮他擦掉眼泪,说:
「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勇敢。」
他记得母亲的语气如此轻。
小时候什么都不懂,长大以后想起来,总觉得是不是妈妈也经歷过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
存律才发现,他多么不了解自己的妈妈。想问她的事,也已经来不及问出口了。
爸爸妈妈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那么年轻,也许等他老了,头发都花白了,父母在他的脑海里依旧是年轻气盛的样子。
真是,他一天天地老去,父母却永远年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