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度谢幕,汤肖波演奏完最后一首安可曲,久久不歇的贺采声回盪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全场座无虚席的观眾此刻全数起立鼓掌叫好,直接而热情地表达着他们对他的讚赏与喜爱。
如同汤肖波过往的每一场演奏,在他精湛纯熟的琴技与真情流露却不过度煽情的完美詮释之下,这些古典名曲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优美而雋永的音律唤醒了迷乱、麻木的心,为沉闷、荒芜的灵魂注入了一股清泉,现场所有的人无一不被他精彩的演绎所感动。
在投射灯聚焦之下,舞台上一身黑色燕尾服的汤肖波从琴椅上起身来到舞台正前方,笔挺的背脊、肃穆的情、优雅的举止让他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尊贵王者气息,此时此刻他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谁与争锋。
不断献上的花束堆满了舞台,汤肖波微微倾身微笑着向全场观眾回礼,并特别向贵宾席上的总督、上下议院及两大政党的领袖级人物致意,他从献花的女童手中接过一捧鲜花,并在观眾炽热的目光与掌声之中缓缓走向后台。
美国籍经纪人菲利浦站在后台入口,整个人正浸淫在全场观眾的贺采声中无法自拔,当今晚唯一男主角汤肖波来到面前时,他摇头赞叹:「太棒啦,汤先生!干得好!又是一场完美的演奏,看看观眾的反应,你这〝古典钢琴之王〞的封号真是当之无愧啊!」
汤肖波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朝着休息室走去,完全无视于周遭崇拜、仰慕的热切目光,冷峻的面容与台上的笑容可掬有着天壤之别,他随手将花束递出却无预警地松手,花束随即坠落。
跟在他身后的工作人员还来不及惊呼,助理汤姆已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接住,四周响起一阵嘘气声,眾人面面相覷。
汤肖波无视身后发生的一切,冷声道:「接下来的行程?」
早已习惯他冷漠性格的菲利浦倒背如流道:「待会儿十点是总督的私人聚会,明天上午八点安排了二小时专访,飞机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分,嗯,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是不是谈谈未来的事呢!我有个想法…」
「我累了。」汤肖波没让他说完就逕自走进休息室内的更衣室,随手关上了门,将身后所有的人都阻隔在门外。
汤肖波情痛苦地紧靠在更衣室的门板上,又急又浅的呼吸让他喘个不停,苍白的脸满是疲惫,不停冒出的冷汗甚至浸湿了他的礼服。
肩胛、肩、背、手腕、坐骨经的疼痛让他感觉不到汗水流进眼睛造成的刺痛,而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他左手的无名指及小指,它们正逐渐的失去知觉,但除了私人医生泰德之外,没有人知道汤肖波的颈椎及腰椎间盘突出问题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由于经年累月过度的练习与压力,他的病症恶化地非常迅速,即使接受药物及物理治疗也不见改善,但他内心无法宣洩的愤怒扭曲了他的意志,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无法承担手术失败的风险,况且无论是显微镜还是内视镜手术都必须要休养,而他的行程在这份长期的经纪合约束缚之下年年满档,接受手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选择靠着止痛药、消炎药、肌肉松弛剂、经营养片、局部肌肉注射暂时舒缓疼痛,解除僵硬与麻痺,让自己能够在最佳状态下上台演奏,夜晚就靠着镇静剂强迫自己入睡,而这样摧残自己身体的日子一晃眼就过了三、四年。
汤肖波惊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手指弹奏出的每一个音符中流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这样的报復方式渐渐让他感到恐惧,这使他想为自己做些什么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不要再坐以待毙,他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让自己的梦想成真。
吞嚥下苦涩的药片,闭上眼睛等待药效发作,他思忖着,显然止痛药的剂量已经不够了,距离上次服药时间不到四个小时就让他又再度痛不欲生,他绝望地想,难道他已经到了非用吗啡止痛不可的地步吗?
※※※
午夜时分,汤肖波浅嚐总督相赠的澳洲南澳省红酒,虽然味道与他最爱的法国波尔多区梅鐸出產的红酒不同,不过他还是觉得精好多了,拿起手机按下设定好的快拨键。
「是我肖波,那些曲目你看过了吗?」这是他人生的赌注,只能赢不能输,所以每一步都必须慎重再慎重。
「收到了,你开的曲目我也大致查过了,暂时看来版权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还要再做书面的确认比较保险。另外是合约的内容,虽然是个型式但我想还是得跟你谈过之后再决定,另外还有些细节问题,等你回来当面再谈吧!」方洛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嗯,知道了,以后所有的演出邀约都由我自己做决定,这一条记得要改。」汤肖波不愿再受制于人,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
方洛远迅速接口道:「那当然!你回来的行程订下来了就告诉我,到时候我们好去机场接你。」
「我们?」他没放过方洛远说的一字一句,〝我们〞的意思是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同行。
「没错,我煞费苦心给你请来一位得力干将,那可是大级的人物,你不知道,为了说服她重出江湖,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呵、呵,到时候可要好好地谢谢我啊!」方洛远夸张地表扬自己一番,也顺道夸了江文瑶,因为是江文瑶,所以他觉得这样说一点也不过份。
「哼、哼,除了玛亚还有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费劲?」他对方洛远所说的〝得力干将〞感到好,却不怎么信他说的〝大级人物〞。
「欸,我可没骗你,这回算你运气好,不然还不一定请得动她呢,她可是我的第一个帮手、第一个员工,呵,有她帮你就能如虎添翼,相信我。」方洛远打包票。
「嗯,我明天中午的飞机去东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星期二会回到台北,等班机确定了再通知你。」他知道方洛远不会乱来,便也不再追问。
掛上电话,一口将杯中的红酒饮尽,三十七岁的汤肖波决定要走自己的路,就像他艳羡的方洛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