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随便点了。”
梁轩点菜间,抬头看她,她却还在看合同,皱着眉头抿着嘴,薄薄几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弯起嘴角笑了,“怎么比我们的经纪人还认真。”
纪月白了他一眼,视线继续放在纸上,“这合同,不是我公司拟的,如果坑了你,我会过意不去的。”
她说话的语气很严肃,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认真的翻看着合同,手指在白纸上点来点去,这瞬间,他收起了戏谑的心思,“没事,我相信你。”
听他说这话,纪月抬头,他是笑着说,和梁辀一样,一笑脸颊就出现两个酒窝,眉梢、眼角上也都是笑,面上看不出一点难过,“大学刚毕业的时候,第一个乐队,结果签了个血汗合同。”
她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那后来呢?”
“是我哥的兄弟,帮我签了现在的公司,公司出面解决了之前的合同纠纷。”
她皱着眉头,突然,一下把合同扔在他身上,像是她受了委屈,“都这样了,那你还不好好看,还随便签呢。”
梁轩接过这沓纸,脸上笑得更厉害了,口气却是在好好哄她,“好好好,我认真看看。那你点菜?”说着,他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重庆的火锅又辣又爽,作为南方人的纪月,着实有些受不了,她索性放下筷子,和梁轩聊起天,他叫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她没怎么动,他到快喝完了。
“那时候,被坑惨了?”她对这段故事,感兴趣的很。
他也不遮掩,就当乐子,说给她听,“公司安排在一个酒吧,做表演,唱些流行歌曲。反正,特没意思,偶尔想唱自己的歌,还要被下面的客人嘘。”
“又不能解约?”
“嗯,我们都拿不出那么多钱。”
红油漂浮在锅里,食物起起伏伏,冒着沸腾的热气,梁轩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纪月想到音乐节的那些演出视频,视频里,他专注着打着鼓,脸上、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水,松松垮垮地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从脖子到胸口露出大片肌肤,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滴落,特别让人心动。
“就只能自己存钱,想着哪天能解约。那个时候一个月就花两叁百块钱。”说完,梁轩自己也觉得好笑,边笑边摇头。
“那你怎么生活的?”
“就住朋友家,”他看了眼纪月,正笑着看自己,眼睛里是星星点点的光,“就靠我哥接济。”
她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为什么不和家里说?”
他笑着去拿她面前的那瓶啤酒,倒进自己的玻璃杯中,“我家,其实有点特殊,”斟酌着用词,“我算是我家的一个异类。”
她看出他的勉强,忙换了个话题,“算了,别说了。”
没人知道,后来,是他,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拥抱她,温暖她。
他原来想说,那个时候过得挺荒唐的。白天在家睡觉,下午排练,晚上演出,演出结束已经后半夜了,和队友吃完夜宵,凌晨两叁点才回到家。半夜回家,闹出一阵乒乓声响,鸡飞狗跳。后来,索性搬出去和朋友住,就被他爸断了经济来源,只有梁辀,隔叁差五问自己,‘钱够不够花。’
他低下头,拨弄了几下锅里的东西,又换回那种稀松平常的口吻,“后来么,我哥的朋友牵了线,就进了我现在的公司。大公司啊,运作包装,就成了你现在看到样子。”
她故意逗他,“就看到很多女粉。”
“就一个微信号,真的。”
她还是想逗他,想看他急眼的样子,“约过粉丝吗。”
“没约过,公司不让。”
她没想到是这个回答,还有点意外。
“看不出啊。”
梁轩起身,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气喝完,“哎哟,大小姐,你看不出的东西多了,回头,我跟你慢慢唠。走吧,你反正也不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们站在店门口等出租车,面前的道路蜿蜒向上,两旁的建筑,样式各异,有新有旧,层层迭迭像阶梯,沿着道路一路向上。
重庆,总给人一种时空交汇的感觉,有点赛博朋克的味道,这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雨,一层水汽后,是外墙上若影若现的霓虹灯。
“下雨了。”上次,好像也是下雨了,梁轩早已经忘记那时候,为什么折回去找她,现在雨一下,到想起了4、5分,“那次,也下雨了。”
纪月笑了一下,“嗯。”
“你要结婚了?”他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在雨声中,问了出来。
她低头看左手上的戒指,钻石品质上乘,在昏暗中,仍旧折射着火彩,微笑着点点头。
“恭喜你了。”
“谢谢。”
他突然有些好,什么样的人,才能获得她的芳心,“未婚夫,他怎么样?”问完,就觉得自己着问题着实有些傻,她的未婚夫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他忙解释道,“没什么,就好。”
正巧,出租车来了,停在他们面前的台阶下。
“很好的一个人。”她笑着说,“走了。拜拜,”说完,便走下台阶。
梁轩举起手挥了挥,纪月明明背对着他,却好像心灵感应般,也将手举到半空中,用力挥了挥,长发和裙摆,一起被风吹起。
后来,他总是会回想到这一幕,她看戒指时的笑容,谈到梁辀时的笑容。不知何时开始,渐渐的,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到最后,他只记得,她挺直了背,独自站在客厅中央,她的眼眶里聚满着水汽,为了不让泪滴落下,她只能紧紧咬着嘴唇,还有脸上,那种倔强又不屈的表情。
他比以往更怨恨这个家,连同梁辀一起,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