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贸然去找她,怕一着急,一嘴笨,又被牵着鼻子走。他一直是直来直往的处事风格,过去十几年够用,面对心路十八弯的许静却显然不够用,受了许多次教训后也该顿悟了。
昨天回家,他琢磨了一晚上,各种猜测都有,始终没琢磨出个头绪来。窗帘外面泛起天光时,他迷迷糊糊梦到五六岁的时候爷爷带他在老宅的草坪上打太极拳。
那种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之间的微妙交锋。
如果无招可出,尽可死皮赖脸地去缠去磨,去要一个答复——然而天意让他发现许静上周末晚悄悄来过约定地点,隔着浅浅的一层树丛与他背对而坐,初秋的深夜里伫留了超过半个小时。
他过去对这种来了却不露面的矫情行为万分不理解,如今懵懵懂懂地理解了,细思下感到心酸与怜惜。因而不愿再这么草率地对待两人的关系。
他心里骤然沉淀了某种底气,而这一股气又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悬坠着他,迷茫而踟蹰。明明目标清晰,却不知下一步踏在何处,内心充满沮丧,却始终被一根坚若磐石的丝线牵引着。
这种幽微而脆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他无忧无虑的十几年来没有体会过。
害怕某一步做错,就会剪到错误颜色的引线上,引起毁灭性的爆炸。
他纠结得头都痛,最后大脑总结性地浮出一个他曾经在表妹读得如痴如醉的言情小说里看过的形容,许静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肉麻得把他自己恶心笑了,但又觉得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
他决定积累到足以占据上风的能量条之前,先按兵不动,韬光养晦。做出这个决定时,他觉得自己成熟得像一个历经沧桑的男人,有一种诸葛亮躬耕卧龙岗的感动。
然而他忘了自己是一个多么沉不住气的幼稚鬼。
比如当他余光无意中看到那一副碍眼的画面,大脑做出决断之前,手里的篮球已经对准了两个一前一后行走的人的中间空隙抛出。
“啊!”那个瘦瘦的男生狼狈地大叫一声——正中目标!他勾起嘴角,看见许静惊讶地回过头。
只因为下午放学后走慢了一步,许静被老师抓住,拜托她去北门附近的书店取回班上订的资料书。走到半路遇见陈飞,他自告奋勇要来帮忙。
书是薄薄的一本,并不重。两人各自抱着一半,途径篮球场时,突然扬起尖叫,许静背后掠过一阵风,回头一看,陈飞“唉哟”一声跌倒在地上,资料书散落一地。
陈飞也是倒霉,本来好好走着,突见一个篮球高高越过围观人群的头顶,直冲他的方向落下。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闪,却因惊慌而失去平衡,屁股着地。
那个篮球根本没有砸到他身上,而是贴着前胸飞了出去。
“你没事吧?”他隐约看见分开的人群中,跑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对着他弯下腰伸出了手。经历了日光的眩晕,才看清是之前隔壁班因为长得帅家世好而常常被讨论的孙慕施。
上周他们还一起踢过足球,此人运动经的发达程度是他的十倍。
“没事。”他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被一股力气拉了起来。接着孙慕施再次弯下腰,一本一本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资料书。
“我自己来好了。”陈飞连忙说。孙慕施已经快速地捡好并整理成一摞,抱在怀里朝他咧嘴一笑:“是我不小心害你跌倒的,我帮你送吧。”
陈飞过意不去地说:“不用不用,只不过是放在教室前面的储藏间而已,我本来也要回去上晚自习。”孙慕施却一脸不认同:“千万别大意,就怕有内伤,你还是去医务室检查一下吧。”
他转过头跟那几个好友拜托了一句,于是一边一个高了陈飞半个头的强壮男生架着他,要往医务室的方向送。陈飞挣扎却摆脱不开:“我真的没事,没必要去医务室……”
声音逐渐远去了。
孙慕施转过身,瞄了一眼眼古怪的许静,若无其事地望着前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