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你,静儿,娘虽然捨不得你离家,但终究是感到有些欣慰;打小你总爱赖在姊姊与阿娘身后,这回让先生领着你,找机会让你磨练磨练。」她轻轻一叹,举帕拭去眼底清泪,「阿娘期待你,也能早日独当一面;这回机会难得,你可别瞒着先生自个儿犯险去,让阿娘少替你操一份心,知道么?」
静韜抬起脸面,俏鼻红通通的,点了点头,「我、我知道。」她环着月姬腰际,又听了几句叮嚀,这才拭着涕泪,转身来见庞统。
「师、师傅,咱们可以走了……」
庞统呵呵笑着,又向月姬长揖,「那庞某就领着静ㄚ头先过去了,至于张将军那儿……」
「先生放心,我会找个时间跟夫君说的。」
「如此甚好;庞某先在此谢过夫人了。告辞。」他浅笑行礼,这才转过身来,领着静韜离去。
静韜频频回望;庞统领着她,快速的闪过一处街角,这才阻绝了她的视线。
她依依不捨的收回眼来,忽地想起;不对呀!师傅他不是也昨儿个就先入营去了么?怎么现在还有空出营来带她?「师傅……你、你是怎么……从城外的营里溜出来的?」
方才见到庞统难得盛装,太过惊讶,而后又与月姬话别,是以,直至此刻,她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对。
「静,这回反应快多了。」回答她的,是一句令她熟悉不已的清冷语调。「庞统」微微一笑,一派自然的抚着脸上的短鬚。
静韜差些惊叫出声。她伸出玉指,指着那张俊美端正的脸庞,「季、季季季,季姊?」她原本以为季姊只能扮女人,毕竟姑娘扮姑娘,看起来、想像起来也会觉得心底舒坦些,可今儿个瞧她这身装扮,还真是完完全全吓着了她。
「知道就好,可别大声嚷嚷。」「庞统」挑了挑眉,笑着指向前头,只见前头一家包子舖子,门口正拴着一匹马。
她认得牠,那匹马身材有些瘦弱,马脸看起来又长又兇,两眼间还有一道深长的伤痕,令她第一次看见就忘不了。那是庞统的座骑。
心底的震惊尚未平復,因此静韜完全没注意眼前那匹棕马,正睁大了眼盯着她,看似不悦。
「庞统」伸手去拉韁绳,可不知是见着了不认识的人接近,还是牠亦清楚拉牠的人并不是真主人,只见牠躁动不安,饶是理应与牠相当熟稔的苓,亦是花费了好些时候才安抚下来。
「行了,上来吧。」「庞统」噙着淡笑,跨上马背,还不时温柔的拍了拍牠;那匹马鼻间哼着气,终于是安静下来。
静韜润了润唇,有些犹豫的把手交给她;「庞统」用力拉她上马,静韜踩上马鐙,有惊无险上了马。
知道眼前的师傅是季苓假扮的,静韜也就放心下来,双手大方的环住「庞统」腰际;眼前就是那头黑白相间的青丝,她睁大眼,抚上「庞统」那白发丝,还以指搓了搓。
「怎么啦?」「庞统」策马绕过热闹的大街,来到一处僻静小巷,这才加快了些马匹速度。她撕下脸皮,露出那张清秀淡雅的脸面来。
「季姊,你怎么扮起师傅来了?还有,咱们不回家一趟去?」
面对静韜的问话,苓只是淡淡侧顏,扬起声调解释着,「士元叔忙,又担心你无法顺利过来,这才给我令牌,叫我赶去你家。」
「咱们直接去营里。你的家当我都已经先给你带去了,你别担心。」
季苓之前为了模仿韞卿,也曾上过一阵子张家。她跟月姬也不算陌生,只是静韜要出这么一回远门,让她过来倒显得有些不够份量,也没说服力,庞统这才答应,让苓扮成他,前来给静韜解危;她与庞统相处多年,虽然男女有别,但实际上,两人身材、体态相差无几,而因朝夕相处,不管是语调、动作,甚至就连生活作息都能够与庞统相似。若要问她这世上她模倣谁最能骗过别人耳目,非庞统莫属。
要不是静韜知道昨儿个晚庞统已经先到营里去,只怕没这么容易就给她看穿了。
听了季苓简短解释一番后,静韜总算是清楚她们父女俩的盘算。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师傅居然是这样来给我做设想的。」就是算准了她不敢先同阿娘开口啊。
唇畔轻勾,「还好过程颇顺利。你娘亲,真是用心良苦。」说到「娘亲」这词时,那张净雅面容,竟是浮出些许欣羡,以及淡淡失落。
「哈哈哈,我也好生意外。阿娘啊……」静韜满怀感激的轻叹,回想起两年多以前关平来访,她当面拆穿月姬的计谋,与现在这样宽容、成全她们姊妹俩的月姬,这之间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呀。
「这回虽然能够得了阿娘应允出这趟门,是挺高兴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入川,可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看看阿娘,像方才那样跟她撒个娇,或是品嚐阿娘的手艺了……」面颊贴上苓那细柔青丝,静韜柔声低喃着;月姬这些年来给她的关怀、呵疼这回全都涌上心头,想着想着,竟又是忍不住偷偷拭起泪来。
「静,别提了。」她瞇起眼来,却是制止了她。静韜有些不解的抬起脸面,只因那清冷嗓音中,夹杂着许久未能听见的烦躁以及……些许火气?
「时间有些赶,咱们还是快些吧。抓紧了。」苓握住韁绳,脚下马匹宛如箭一般向前飞奔,很快的,便将江陵城的大门,拋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