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跑得没边,有生和杜鹃在哪,走路去要些时间,我们要早走。”
小邦不搭这茬,熄了火。
朴新转过身,面向盈川的屋子,主动道,“许是在学堂,我去唤他们。”
盈川站在生行碑边,小邦身手矫健,利落地跳过去,“姑姑,何必等到明日,等下我们走着去,就在路上把传音秘法教了吧,我们一路赏景,一路学艺,真是快哉快哉,人生一大美事矣。”
小婵和银莲姐妹俩站在一块,发自内心地感慨,“小邦哪里像是中毒命不久矣,我们这一堆里头还有谁比他生龙活虎。”
百合近来稳重很多,不大说笑。
只是与小婵交往愈深,晓得她是可信的。妹妹银莲天真懵懂,许多事说与她听反倒白添烦恼。
与小婵还说得上几句知心话,才不是那么寂寞。当下便脱口而出一句,“同样是庇护,有底气的真不一样啊。”
“庇护”,小婵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无奈地笑道,“这词妙。”
百合将心声吐露,虽有瞬间的畅快,因只有她们三人在,也不觉得嘴快。
姑姑与小邦正说话,想也不会留意听。
“近来习得术法,我心情不如以往烦闷。过往虽有种种不如意,天长日久,我们还得指着用功努力成自己的依靠,成彼此的依靠。”百合与小婵并肩,脸上笑容轻松,“不用怕我多想,其实想不想,大家都看得明白。你我私下说一说也无妨。”
小婵笑,少有的稳重姿态,“是呀,修行以后我也轻松许多,总算有个盼望。将来学成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以正世道。不过那还远着呢,眼下要紧的是我们也学会那传音秘法。以后我偷偷给你告密,银莲天天对着蛋发呆,偷懒不修行。”
银莲被殃及池鱼,“啊呀”出声,“小婵姐姐怎么说我,我是学累了,对着花钻研一下养护技法,不是偷懒。”
灶房的灰尘拂去,宽敞却空无一物。
梁上挂着的肉发黑,小邦大为惋惜,不住地念叨:“可惜了,可惜了,好多肉。”
地窖里头还藏着很多东西,原先随着灵气消散的阵法又重新莹莹发出光芒,一阵阵寒意从中飘散出来。
“这是用来储藏食物的凝冰阵法,这是净水阵法,蜀山中的水源来自后头的雪山化的水,用前都需得阵法净化。”
几乎是一整间宫殿那么大的储物袋,里头打开,装满灵米,盈川估摸着,一袋倒出来能装满一间房。
这也不怪,蜀山人多。膳房上到掌门,下到杂役,都要管他们的饭。
灵米生长有时节限制,尽管能够靠阵法种出新鲜的时时供应。因和青城不和,大力储蓄许多灵米。
隔了数十年,终究不复以往的新鲜,色泽黯淡。
几人都很雀跃,天啊,山药和糙米是好,量却少,个个都不敢按饱了吃。
有这么多粮食,他们几个孩子,能吃得了多少。
不止是灵米,连酒都藏了满满一殿。
盈川全部收到储物袋中,“这酒窖藏久,小孩子不能喝,等你们长大了再给你们尝尝。”
收获了粮食,盈川放他们去边上走走。
这里距离她们居住的地方有些远,气候景致都不同。
她们先前待的地方,靠近桃林。那虽然是蜀山核心重点保护区域,却并不是中心,生行碑和桃林隔得不远,作为蜀山最早建立的标志。
此后随着蜀山兴旺,弟子越收越多,蜀山扩建数次,地方越来越大,倒逐渐离中心隔着距离。
膳食处在中层,她们这次来前,个个都要兴致勃勃嚷着要步行,等走到的时候,各个气喘吁吁,腿软力疲,才意识到蜀山真的大得出。
“这么大的山,战乱这许多年,竟也没人躲在这。”有生难得发问。
“是瘴气。”小婵解释,“别说瘴气深厚的时候了,我和公子赶在瘴气残留的时候来都着实病了一场。”
有生不慎说了话,心里后悔,沉默地走在后头,杜鹃仍是跟在她身后。
盈川有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指着一处地方道,“厨房有专门的引火阵和引水阵,做饭方便,可惜你们现在灵气还不够充裕,往来不便。”
小婵想起话本里的描述,好问道,“姑姑,不是有那种能载人的灵鸟吗,或者飞行法器。”
“以往的确是靠灵鸟和飞行法器通行,可惜灵鸟不好寻,只能等我们寻一寻还有没有能用的飞行法器,我们可以学着造。”盈川笑道,放他们自行去看。
“这灶房是好,就是太大太宽,不如我们自己的小厨房热闹,屋子也大尽够使了。等回去我们也学着弄个引火诀,凝冰阵也得要。还得弄个清洁阵法才好,更整洁。”百合到这里来,比在盈川屋里参观那时更放得开。
盈川温和地一一答应,“好,这些阵法都不难,我教给你们,回去你们试着布置上。”
“无论什么术法,大都一样。其实术法的原理并非是无中生有,而是究其实现的效果本源,比如火,要么是从灵气中引来火生成的灵源,要么是本已储存,直接施展,更高深一些的是通过术法将已有的东西转化成火。每种心法不同,所耗费灵气亦不同。不过,这只是万千法门中的一种,因技巧朴实易于操作更广为人知,其它的法门书里头各有记载,我资质平庸不能参破。”
她说完,挥手施出一道引火诀,边解说道,“第一种得对灵气熟稔,善于分辨各种灵源,更要知道何种灵源组合在一块能够产生效果。本质和丹药和炼器差不多,但有些地方也许天生就没有火灵。呼风唤雨,与其大致相似。更简单一些的是借力,比如所处之处已经有火,借助术法转移来使用。这一类术法最费时间,需要吸纳不断练习分辨,一旦学会别的术法也更易学。第三种得对灵气本源有所参悟,不可言传。最便宜学的是第二种,过去存在各种天才地宝,与灵脉炼化在一块,便可与自身结合,施展在术法上功力倍增。”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盈川边说便演练,各个纠正口诀动作,都成功施出引火诀才放他们去休息。
“膳房距离住处远,你们可以四处看看,只是得注意着,荒芜的地方不定有灵兽躲藏,小心行路别伤着,尤其小心藤蔓上带刺。”
小婵最活泼,欢快地答应,“谢姑姑,走走走,我们都望风去。”
她眼睛一转,扯了朴新。
百合和银莲是姐妹俩,关系亲厚。
有生和杜鹃一块来的,可两人之间气氛总是怪怪的。
杜鹃像个坠子似的挂在有生后头,倒没瞧见过有生正眼瞧过他,更别说和颜悦色地说话了。
小邦是个男孩子,她更不可能叫。
虽说和百合姐妹关系要好,她也怕显得拉帮结派,、。一共就这几个人,她们几个时时捆在一起,反而不好。
朴新顺势握着小婵的袖子,两个人像阵风一眼卷出去。
后头的几个人都各自散开,没有跟上去。
小邦十分自傲,“这周围定有洞天福地,且看小爷我大展身手,寻出宝物来。”
有生动了动嘴唇,无声笑话他,“有毛病。”
她头也不回地出门,杜鹃又像个小尾巴一样跟上去。
小邦拉住他,“唉,你怎么回事,我们男人怎么能老是跟在女人屁股后头。”
杜鹃见有生身影已经消失,着急道,“快放开,等会人走丢了。”
“说什么胡话呢,姑姑给的寻踪符,传音符,护身符,她都挂得齐全,你这么巴巴地贴着,人什么时候搭理过你。”
杜鹃脾气好,虽不高兴,仍然老实地回答,“可我本就是公主的护卫,保护她是职责所在。”
到底厌恶小邦为人,他又补上一句,“你不总也跟着姑姑转吗?”
“抱大腿能一样吗,识时务不丢人,我身娇体弱不寻个厉害的人护着我,早没命了。”小邦笑嘻嘻地打趣。
杜鹃受不了他做作的语气,想跟上有生是彻底不能了,于是气恼地推他一把,“想杀你的都是你嘴的缘故,好好说话。”
小邦竟也十分配合地倒地,手娇怯地掩住嘴,作势“呕”一声,惊呼道,“呀,我吐血了,我好虚弱啊。”
杜鹃不信,“我刚刚用了五六分力,怎么可能吐血。”
他边说,视线边望向小邦的手,果然空空如也。
正想生气走开,恍然间瞥见他衣襟,星星点点满是血迹。
“真的吐血了,怎会!我,我不是,你没事吧,小邦,我找姑姑来。”杜鹃着急,又愧疚又心焦,脑子里闪过这段时间的风波,几乎都是自己惹的祸事,不免更加难受,坐立不安。
他要走,小邦将他扯回来,笑道,“上当了吧,我是骗你的,不用叫姑姑,你那点力气就能把我拍出血?”
杜鹃身为宫廷护卫,虽然弱,不至于分辨不出血迹。
他哪还肯信,再联想到有生嘲笑小邦命不久矣,已知道自己坏事了。不顾小邦阻拦,立马用传信符纸召唤盈川。
小邦索性不挣扎,认命地躺在地上,呼出一口气。“我这真是老虎的壮志,偏身就米粒蚊子身,天妒英才啊!”
他鬓角冷汗直冒,仍努力强撑出笑容,和平常一样笑话道,“杜鹃,记住了,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多吃,少食有利于身体康健,今晚的饭我替你吃。”
小邦额边的发浸湿了,脸色苍白得发青。
杜鹃却比他还心惊,手足无措地动也不敢动。
盈川小心地用灵气引导毒素,只是那毒自有古怪之处,她样样半吊子,修炼中人大多都识得基本的药理,懂得几分医术。
“看你们一个个的,都被我吓死了吧,哈哈哈,”他正敞着嘴大笑,猛不丁地呕出口血,喷到朴新衣襟上。
小邦摆摆手,犹要开口,盈川点住他穴位,“不要乱动,用引气入体的法决,专攻被封住的穴位,等能动弹叫我。”
杜鹃泪眼婆娑地望着,恨不得不做杜鹃,做只鹌鹑。
“没用的东西,丢人现眼。”有生嘲笑道,谁晓得杜鹃再也忍不住,心惶惶地嚎啕大哭,“小邦,小邦,我害死了你,我替你偿命吧。”
小邦嘴角抽动,说不出话。
有生吓了一跳,嘴上仍不饶人,“人还没死呢,就知道哭,多大了,成天就哭哭哭。”
银莲吓得躲在姐姐背后,连小婵都震了一下,朴新握住她手,将她揽在后头,也走到前面去,唤了声“姑姑”。
“小邦没有大碍。”
盈川打定主意不直接干涉他们相处,除非是他们主动要求。
“小邦身体不适,不好搬动他,我今夜在这里护着他。我用传送符送你们回去吧。”
几人面面相觑,百合倒很有度量,和小婵对视后,开口说,“姑姑,我们想留在这里,能搭把手。”
小婵点头,“是呀,姑姑,我们都留下来多热闹。”
杜鹃更不用说,就是拿剑赶他走也绝对不会走。
有生没有反对,想回去怕是也不便说。
这么想,百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有生,她恰好看过来,朝百合轻轻点点头。
百合心想,有生嘴毒只是对着小邦,和她们几人相处一向客气。
盈川唤百合和小婵,“夜里大家都不回去,便由你们设下防御阵法,正好今日学的引火阵和引水阵法都用得上。”
“我们去找些菜,储物袋有干粮。”银莲有些高兴,她忙收住笑容,小邦虽没大碍到底是病了,她是觉得这样在外头过夜很有趣。
“去吧,小心些。我们不常来此处。”盈川还在查看小邦的情状,朴新对银莲微笑颔首。
有生没说什么,跟着银莲一块出去。
没过多久,银莲和有生结伴回来,
“姑姑,镜子上现了名字的草我们都摘了些,还有果子,四周的东西好多。”
盈川再次确认小邦无碍,松口气,和她们说起周围的布置,“原先膳房周围就近分布有菜园和果林,与一般世间的品种和风味都不相同,或许能有留存下来的,可以移栽回去。”
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小邦躺了好几天,没他插科打诨,其余六人相处更加和睦愉快。
有生脸上的寒霜隐隐融化,对杜鹃的讽刺都轻巧起来。
上回在膳房,银莲和有生寻到的灵植里头有几株是做符纸的材料。
盈川薅得许多,近来专攻符咒。
教了画符咒的基本事项,各分发一储物袋的符纸。
各自琢磨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真是少有这般宽裕的时候。
小邦喝了几罐灵药汤,爬起来继续修行。
灶房外新修了洗手台,屋里头轮值的银莲和百合做好饭,都出来洗手。
木筒流出来一股温水,银莲舒舒服服地洗手,不禁感慨,“姑姑真是太聪明了,从山上引流水就不用再去打水。加热阵法好方便,以前水冷冰冰的,早上晚上我都不敢碰。”
小婵深以为然,最近几天大家心情都很好,笑道,“是呀,姑姑说让我们自己设沐浴阵法,我和有生练习了一晚上还没好,你们弄好了吗?”
百合色如常,笑容温柔,“我们好了,你们若是需要,我和银莲都可以帮忙。”
小婵高兴地拍掌,“那就太谢谢你了,百合。”
水花绽开,跳到银莲的脸上,她惊呼一声,众人都笑开来。
小邦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发问道,“你们几个还不来,杜鹃都要把饼吃完了。”
杜鹃急得在屋里大叫,“污蔑,明明是你吃了五个。”
有生恰当地哼了声,倒没再说别的。
“他病了和嘴巴坏是两件事,咱们同情他干什么。”银莲暗暗吐槽。
“鬼灵精。”百合笑道。
几人都进屋,廊下挂着一排新晾上去的咸鱼,随风微微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