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笑着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上官的手里,她讶异汉斯的手心竟然如此温暖,她有些贪恋在县在天寒地冻时刻给予她的温暖,所以她没有拒绝汉斯的动作,她听着汉斯带有磁性的嗓音对她说:「凌老师是我大哥的老师,他曾经来我们家教我们画画,只是我没有像大哥一样的画画天分,再怎么努力也是画得不像样,可是他总是很有耐心地给我意见……」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画画?上官猛然想起她刚到鹿鸣馆工作时于那个大得过分夸张的客厅看到的两张署名yuk的手绘复製画,梵谷的《星夜》和《在永恆之门》,她本来以为那是汉斯的作品,可是她在鹿鸣馆工作期间从来没有看过汉斯作画,汉斯也从来没有进去过那间位在阁楼的画室。
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她终于抑制不住好心而推开画室的大门,一进去就好像进入另外一个时空,画室维持得十分乾净和整齐,以白色为基调的大片墙面有四个镶在墙面的大型透明置物柜,两个置物柜里摆放的全是绘画会使用到的各种稀有或常见的顏料,按照三原色光模式依序排列,另外两个置物柜则摆放各式绘画工具和相关艺术书籍,另一面墙上则掛了几幅色彩鲜艳的完成品,中间对照窗外绿意盎然的位置则是摆放画架和一张小椅子,画架上有一本速写本,几张白纸上有可见的铅笔轮廓,感觉应该是在描绘一名少女。
偶尔有几缕阳光带着些许微风溜进屋内,翻动着纸张的沙沙声,好像画室主人正在埋首作画,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亚斯。
「你说你大哥有画画天分,所以客厅的那两幅画作都是你大哥画的?那个yuk就是你大哥?」果然和她想的一样,画出那两幅画的人不是酒鬼汉斯。
「是我大哥画的没错,他最喜欢的画家就是梵谷,梵谷不是天才,而是脚踏实地的地才,二十七岁开始投入画画,到他举枪自尽前的三十七岁前总共完成两千多件油画、素描和版画作品,虽然起步晚,又被认为毫无才华,但他仍是扎扎实实地把艺术的基本功夫给学好,只是身心状态却长期处于不稳定,加上个性古怪、脾气暴躁,使得他把自己的人生活成悲剧,他人生最大的痛苦大概是不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始终获得不了他人的赏识,我大哥常把他那句:『我越来越相信,为工作而工作,是所有一切伟大艺术家的原则,即使濒临挨饿,弃绝一切物质享受,也不能灰心丧气!』掛在嘴边,因为我大哥想摆脱家族带来的盛名,想让大家看到的是他的艺术才华,而不是背后的金钱与权势,却总是事与愿违,所以后来他发表作品时不再使用本名,而是使用yuk,yuk是日文罗马音,下雪的雪,雪和画纸一样都是白色的,他希望以此做为起点。」
上官顺着汉斯的话语想起被认为是梵谷生前最后一幅画作《麦田群鸦》,画作的地点可能是在梵谷特别钟爱的瓦兹河畔奥维小镇的麦田,他经常去那里散步、思考或者写生,并且度过人生最后的十个星期。
在画作中他的表现主义手法展现了不祥的徵兆,画中的乌鸦看似乱飞,却又好像朝观者袭来,而那三条不同方向的岔路没有目的地,在转弯后消失,诡异天空的色彩令人焦虑不安,似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猝不及防的雷雨即将笼罩麦田。
95年美国传记片《梵谷传》里由寇克?道格拉斯所饰演的梵谷在为《麦田群鸦》收尾时突然有一群乌鸦从麦田里起飞,并在他周围压迫式地盘旋,他衝动地用粗黑笔触将乌鸦画进画里,接着步履蹣跚地走出镜头,几秒后早已移转的镜头传出一声惊天的枪响,砰地一声,让当时的她没来由地心悸。
现在她彷彿能听见当时观影所听见的枪声,就像某种预兆,那时的她没想明白,可是数月后她却突然懂了。
上官陷入沉思而未能注意到汉斯在说明yuk时的色不自然,最终她还是收下汉斯递来的花束,她想自己果然还是无法抗拒鲜艳欲滴的红色玫瑰,虽然恶俗,却也是送花之人的一番心意,再者,她怕要是自己一再拒收,这些玫瑰可能要献给不懂得欣赏的垃圾桶了,她相信总是习惯铺张浪费的汉斯是做得到的,所以她说:「这些玫瑰应该在它本来的地方,绽放它的美丽给懂得欣赏它的人一饱眼福,而不是被拿来当作奉承他人或收买人心的礼物,这样太过贬低它的美丽了,下次别送花了,我不忍它的美丽因为人类的私心而如此短暂。」
「好,那我们可以去吃饭庆祝你得奖吗?我订了一间有名的网美餐厅,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我们现在是朋友对吧……那个,其实我也想感谢你这段日子以来对我的生活起居的照顾,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汉斯很开心上官能收下他送的花,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态度,一察觉对方的不适就立刻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