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是有些钱的,临出城时父亲偷偷往我怀里塞了一些,也不知有多少,这一路上,带着木枷铁锁赶路就耗去了我几乎全部的精力,我早就忘了自己身上的那些钱。经这差拨一提点,我忙伸手往怀里去摸,手早就冻得没有知觉了,手指更是僵硬连简单的弯曲都变得异常困难。我哆嗦地掏出了一叠银票,抽出一张交予他,“全是百两的。”
他却没有接,只是盯着我,忽然叹了口气,道,“你若是寻死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寻个简单的。”
“你什么意思?”
“财不露白,在牢城里也是一样,这些钱在你身上买不来安逸,只会令你死得更快一些。”
我偏过头去,心想,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他轻轻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唤了我一声便拋了过来。我没有伸手去接,木楞地立在那儿,看着那晃眼的物什从我眼前落下,直到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清了地上的钱,才终是清醒了过来。我弯腰将那几块碎银拾起,那上头还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你为何要帮我?”我拿着银子问他,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实在是一件怪的事情,每年来昆稷山的囚犯那么多,我可不认为每个没有钱要挨杀威棒的犯人他都会出手相助,更何况,我显然不是个没有钱的。他的举动太不寻常,我又一次仔细地打量起了他的模样。他头上戴着一顶十分常见的氊帽,但是有些旧了,脖子上围着一圈狐貂的围脖,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毛色,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得那双眼睛看得真切。
我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人,倒是那双眼睛叫我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要在昆稷山待一辈子的人,可不能那么快就死了。”
我觉得他的说法十分好笑,“一辈子?”
他篤定地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继续走,并没有想要再解释的意思。看着他沧桑的背影,我忽地心中一沉,想要快走几步,可腿脚实在不听使唤,只得在后面大声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他依旧背对着我,只是伸出了手朝我摆了摆。
我不死心,又问道,“那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也不答,可脚步却慢了下来。
“我不能平白受人银子。你想要什么?”
闻言,他终是停下了脚步,我连忙跟了上去,忽听他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转过脸对着我苦笑了一下。我没有看错,儘管他的脸被遮挡住了大半,可眼睛中流露出的些许无奈的笑意却是无法隐藏。
我微微一怔,只听他反问道,“除了你身上那几百两花不出去的银子,你还有什么?别想这么多,我不是坏人,也不图你什么。你只要……”
他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但很快地就移开了,我看到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停顿了半晌,直到牢城的吹角声响起他才回过来,淡淡地说道,“你只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