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个时候,从新闻上知道了某天的夜晚会出现流星雨,对于那时候的许亦辰来说,那已经是身为孩子的他最后的一个希望,甚至硬撑着眼皮不睡觉,在夜里偷偷摸摸的溜出家里,跑到视野最好的公园里,等到流星雨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很虔诚的许下了愿望。
「对于一个国小生,我那时真的很希望上天会帮我改变那个情况。」许亦辰笑了笑,「可惜不管过了多久,那个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
杨齐安静地听着,不晓得该说什么的他索性一句话都不讲。在职场上这么多年来他也看过了很多家庭上让人无奈的悲剧,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太过沉重了,不晓得自己能做到什么,靠着那小小的手却无法改变任何一件事情,就算他事先知道许亦辰的过去不是太愉快,但实际上听本人娓娓道来的时候,那种感觉还是非常的难受。
他也是第一次因为别人而感受到这种刺骨的心疼,只能用怀抱来表示自己还在他的身边,一直都在。
「哈哈,杨齐,你抱太紧了啦。」许亦辰失笑地拍了拍置在他腹部的手,「我没事的,放松点。」
「……」
杨齐抿了抿唇,力道是听话地放松了些,但也同时在许亦辰的耳朵咬了一口,表示自己的不满。
许亦辰是不在意,反而是现在换他又轻轻拍了拍杨齐的手,感觉上像是在安抚一隻闹脾气的大狗般,有些让人想笑。
歇了一会儿,许亦辰接下来的事情就讲得比较简单,因为生活的步骤变得单调了起来。在国小毕业后许亦辰的母亲让他去邻近的国中上学,毕竟说到底国中还是义务教育,本来那时的他还很担心妈妈就这样不再理会自己,毕竟他已经走了一个爸爸,家里就只剩下他跟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他也就比平时更希望妈妈能够开心。
也许那时候的他还在祈求总有一日妈妈会恢復过往时的温柔,加上知晓了爸爸离家的原因后他更没办法放心妈妈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待在家里。
他放弃交新朋友的念头,不跟其他孩子出去玩,回到家的许亦辰一手包办了所有家务,自从他的双亲离婚了之后,他的妈妈就不再跟他说话了,就跟当初失业的爸爸一样,面无表情的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这样抑鬱的生活一直过了半年,当他的妈妈终于又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时候,许亦辰敢发誓,那是他一辈子最应该忘,却永远都忘不掉的表情。
「她很恨我!」许亦辰轻声地道,「因为我的身上有着背叛她的那个男人的影子。」
那个眼是充满着怨毒的,许亦辰不过就是一个国中一年级的孩子,当他被仅剩的亲人,唯一的母亲给仇视的这么明显时,恐惧的心情佔据了他的身心,他几乎就要失去呼吸的能力。
他知道他的妈妈已经看不见他了,从她瞪视着自己嘴里却不停呢喃着爸爸名字的举动开始。
从那个改变做为一个开端,他的妈妈开始认真的打扮自己,浓妆艷抹的她总是穿的票漂亮亮的,然后在晚上的时候出门,早上的时候才回家睡觉。许亦辰知道她是去工作,却不清楚她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早上回家的时候总是带着浓浓的烟味混杂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十分难闻。
本来他以为妈妈会振作起来继续生活,却没料到随着妈妈仇视着自己的时间越长,对爸爸的恨意更是加深,她也就越克制不住那份衝动。
她开始动手打自己了,不管是碗盘还是酒瓶,所有会被她扔到地上的东西全都会往许亦辰的身上招呼过去,碎掉的玻璃一次又一次划伤他的身体,毫不客气的拳头也让他备感痛苦,但是在承受着那些疼痛之馀,他却依旧选择默不吭声。
他不能还手,那样做的话会伤害到曾经那么温柔漂亮的妈妈,他也不能选择闪躲,这样会让妈妈更是生气,到时候拿来打他的东西就不只是一些瓶瓶罐罐。就像是在把对爸爸的怒气全数宣洩在自己的身上一般,许亦辰只要待在家里,身上的伤口就会一天比一天还多,因为这些原因,班上的人开始疏远他,儘管导师们试图开导跟协助他,却也一併都被他拒绝了。
许亦辰开始翘课,明显的伤口也替他招惹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不良少年,动不动就会被找麻烦,再加上国中时期的他已经不会笑了,冷漠无情的表情在他人的眼里看来大概就像是在不屑着他们吧。
许亦辰打架的本领就是在国中的这段时间慢慢累积起来的,比起妈妈恶狠狠地拿着东西砸向自己的那种疼痛,那些孩子们不成熟的拳头根本算不了什么,皮肉上的疼痛让他麻木,虽说偶尔碰上带武器的混混会比较麻烦,不小心一点的话留下的伤口普遍都会偏大,照顾起来会很麻烦,所以每次到那种时候,许亦辰也不会客气。
只有妈妈打他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吭。
又过了半年,他的妈妈有了酗酒的习惯,白天回家的时候就会逼迫他去替自己买酒回来,要是她醒来没看见东西放在桌上,许亦辰毫不犹豫的就是又会被一阵毒打。
他只是想要再一次看到当初温柔笑着的妈妈,他的愿望明明这么的简单。
「我在国中的时候每天都替她买一堆东西。」
许亦辰边说,边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忆一般。
「数量最多的应该就是酒啊、菸啊、保险套、避孕药……太多不应该是我那年纪会接触到的东西,数都数不清了。」
「国中……你不会被拦下来吗?」
杨齐拧眉,有些困惑地道。
听见这疑问,许亦辰反而笑出了声,微微睁开的眼望着天花板,一边缓缓地开口。
「这间不卖,我就去下一间。」他笑笑,「有的店员根本不管你那么多,何况我又掛着那个多伤口,要买到那些物品也不是太困难。」
「……」瞧他轻声地笑着,杨齐皱眉叹了口气,「真让人心疼……」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不是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吗?」
没给杨齐回话的机会,许亦辰睁开的眼眸再度闭了起来,视线又一次回归黑暗。
「遇到穆凡的时候,正是我升上国三的那年。」
「……嗯,好。」杨齐深吸了口气,重新抱紧许亦辰,「我做好听的心理准备了。」
「……什么鬼啊?」他的话太过俏皮,害许亦辰笑出声来,「笨蛋,有什么好心理准备的。」
「我怕我会听到心太痛,捨不得我的宝贝受伤。」
杨齐蹭了蹭他的脸颊,撒娇的意味十分浓厚,许亦辰带笑地哼了几声,不继续回应他。
其实他本来以为自己又一次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情一定会低到谷底,差到不能再差。但这次是他自己选择要告诉杨齐那些造就出现在的他的过去,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准备当他回想起妈妈的脸蛋时不会又让那种无力感支配了他的身心。
可是,整个谈话过程里杨齐都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就好像害怕他会逃走一样地紧紧拥着,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压抑,体温的传递温暖了他的心,让他能够心情平稳地说出那些他想忘又忘不掉的回忆。
此刻的他已经跟妈妈没有关係了,他一个人生活得很好,现在又有杨齐在他身边给予他勇气,所以他不会害怕的……
深吸了一口气,许亦辰总算是谈起了他跟穆凡相识的经过。
说是相识也并不全然,他们也就仅仅是见过一次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次能够重逢真的是偶然。
当年的许亦辰不是在超商替妈妈买酒的,而是在一间店员也是年轻人的暗巷小酒馆里,因为那个店员总是一点事情也不过问的就果断的卖酒给他,久而久之许亦辰也就固定了下来,在那里买酒也方便了很多,客人一个一个都是不怀好意的模样,就像随时随地都在打量着别人,思考着该怎么从他人身上捞到好处一样。
他比较善于应付这种充满狡诈险恶的环境。
不需要面对他人多馀的关心,在黑暗里要做的事情只有保护自己,幸好许亦辰虽然是个国中生,但由于平时打架打得多了,这么一号人物也有在周围传了开来,虽然多了不少想跟他干上一架的陌生人,却也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传言让他省下了很多应付学校不良的力气。
「我记得那天是个下雨天。」许亦辰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跟手臂,「那个女人用破掉的酒瓶打我,她也不让我先包扎伤口,所以我去帮她买酒的时候脸跟手都还在流血,还好雨水帮我洗掉了些。」
「听起来就好疼啊……」
「哈哈。」乾笑了几声,许亦辰接着道,「我习惯走去那间小酒馆,结果才刚走到柜檯而已,就被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给拉到一边痛骂了一顿,真的是被骂到狗血淋头,我差点就忍不住揍他了。」
「……」
杨齐一愣,突然被这发展给转移了心思。
「那个人就是穆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