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暘刚跟我吃完饭,听到能见到许思捷老师,他也有兴趣。」
「不,学姊,重点不是在这儿......而是......」你们怎么凑在一块儿?
杨安乔不是看不出她狐疑里又浮着曖昧的色,她狡黠地凑在她耳边:
「这是秘密,你千万要保密,不然.....」
「不然?」
「不然很多人会跟我要聂暘的电话号码。」讲了个老梗,她无奈地拍拍她肩。「聂暘跟我同社团,偶尔会约来吃饭,今天只是凑巧。」不着痕跡地带开许羽彤注意力。「老师呢?你爸爸呢?我上次看到你们剧团新出的剧,超级喜欢的!『暉色春晓』好棒!你赶快带我去吧。」
许羽彤只好赶快带路。今天他们约在剧团平日练习的会堂外,而许思捷正在里面加紧排练即将到来的公演。那日联络许羽彤除了不放心女儿,决定要软下身段跟女儿再谈谈,约在剧团排练时会面,另一番用意是希望她能亲眼目睹剧团无法言喻的美好,再详加考虑。
进门剧团排演到一半,三人被请在客席上等待了快一小时,充当观眾欣赏这场不收费的演出,这期间许羽彤因为紧张略为烦躁,杨安乔则是从小耳濡目染,心怀嚮往,看得陶醉不已;聂暘放空般不感兴趣,却没抱怨过一句。
结束后许思捷从后台走出来,见着许羽彤话都还没说一句,先叹了口气。
许思捷如萤幕上所见,仪表堂堂,漾着一股书卷人的气息,姿态温文儒雅,一丝威严从眼角的鱼尾纹洩漏出来。他没有责怪女儿只心疼地说她瘦了不少,许羽彤眼眶立刻泛泪,收拾了下情绪才介绍身旁的两人。杨安乔本想两人的家务事,他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许思捷却不介意,请三人到后台聊聊。
这一聊聊泰半都是许家父女的贴心话,先是间话家常,许思捷接着问他们观剧后有没有甚么心得?许羽彤深知父亲心意,没有弄坏父亲兴致,侃侃而谈几句后说道:
「杨学姐也看得很开心,她之前跟我说爸爸你是她的偶像,从小就看你的舞台剧长大的爸你问我的意见,不如问杨学姐,可能还比我了解。」
这话锋不知不觉地转到正打量后台摆设的杨安乔身上,听见自己在别人嘴里被提起,她转身对许家父女礼貌性点了个头。
「女同学姓杨吧,羽彤说你很喜欢之前的『暉色春晓』。」女儿的推波助澜下,许思捷才跟杨安乔对上有意义的一句话。
与从小到大非常喜爱的剧团负责人对上面,杨安乔已从原先的激动慢慢恢復平静,但还是有些微紧张。她维持进退得宜的态度,想了一下才说:「恩,『暉色春晓』刚上演的时候我就和朋友去看过了,我很喜欢许老师特别传递台湾农家乡村的议题,无论是动作或台词,跟我老家的感觉非常相近。里面的老阿嬤,让我想起我过世的奶奶。」说完浮出温婉微笑,手指紧握着背包背带。
在旁的聂暘瞥了眼她,左手状似无意地摩娑了下她头发就收回,这略带亲暱的动作安抚了杨安乔的心,也落入许羽彤的眼里。感受到她的视线,聂暘与她交换了个眼,淡漠瞳里有着几不可察的暖意,很快地隐然而去。
许羽彤忆起校内她曾听过的耳语。斯文有礼,饱读诗书,极受欢迎的音乐系高材生,对聂暘的评价甚高。可在她看来,聂暘却是个不折不扣,心思藏得极深的腹黑鬼,唯独杨安乔让他有了一点明显的情绪。许羽彤对聂暘并不太上心,相反的她对杨安乔还花了更多时间探究,现在这情景对她的意义便是:聂暘对杨安乔有着影响力。
「是真的吗?和你老家很像?你的这番话让我非常开心。」许思捷总算露了点笑意。「剧团里从小出身乡下农家的人不多,我们为了这个剧也是下乡探访农家许多次,希望能传达出古早时代农家朴实而刻苦的精,毕竟现在这年代太少了......」
杨安乔对许思捷製作的舞台剧的了解,不能说精闢入理,但绝对称得上用心去感受,身为一个剧团的灵魂人物,许思捷是非常欣慰有杨安乔这样的后起之秀存在,兴之所至便多攀谈了几句,之后才请杨安乔和聂暘稍微回避,想再确认女儿的心意。
许羽彤尾随父亲到后台一隅。没妥协,还是倔得不肯回家,不进剧团,两父女放下成见敞开心怀谈了好半晌,仍没个结果。杨安乔在旁心想,许学妹果然是个懂世事的,有外人在,许多负气的伤人的话,总会斟酌再斟酌。起码不至于再想拿扫把打人吧。
「爸,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看你辛苦又操劳一个剧团,最后得来甚么?一个虚有其表的名声,还是憔悴不堪的身体?做女歌手有甚么不好,你底下有多少女孩都转去演艺圈当女明星了,为什么你这么固执?」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无法以身作则,当你的好榜样。但演艺圈的花花世界,会遇到甚么事......」许思捷疲态尽现,道尽做父母的担忧。「不来剧团也没关係,但是当歌手要花多少代价才能有一番成就,你受得住吗?」
「你就让我试一次,一次就好。如果我一直没办法有好成绩,我会放弃的。我知道你想要一个接手剧团的人,这么多有天分的女孩,不一定非我不可。」她指了指立在不远处的杨安乔,那地方听不太清他们的谈话。「杨学姐非常喜欢你的剧团,曾经说有机会一定会进来,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想要你的指导,你就让我去做我想做的。」她恳求地快要哭出来了,铁了心讲出思量许久的说词。
许思捷面容颓丧,抚额低喃:「那都不是你啊.....羽彤......」
收徒当收贤,不一定非得子女继承衣钵,可是羽彤是有天份的......他一直寄望甚深的,再差一步就....
十分鐘后他们结束谈话,虽然脸色不豫,也不像有过强烈争执,至少杨安乔虽没听清他们互诉甚么衷情,但也没大呼天抢地的大动静。很和平的父女沟通。
许羽彤正想跟父亲告辞,许思捷却突然对杨安乔道:
「杨同学,羽彤说你在学校挺照顾我女儿,非常谢谢你。」
杨安乔回了个礼。「不,是令嬡太抬举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杨同学也不用太客气,我有个想法跟你提一下。」心中五味杂陈,许思捷却没露点端倪,和煦慈爱地望着她说:「剧团最近要招收几个新演员,在一个月后,如果有兴趣的话不妨来报名试试。我知道你要上课,如果进徵选的话,可以跟你学校的课程互相协调,不致让你耽误学业。你.....考虑看看。」
杨安乔眼睛瞪大了,心想今晚甚么都没做,何德何能得此厚礼?映入眼帘的是许羽彤满怀鼓励的笑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许家父女间诡异的气氛,让她迟疑了。
一直保持旁观的聂暘,从背后轻拍了她肩,那隻手就搁在她肩头没放下了。
杨安乔冷静了会儿,说:「谢谢许老师抬爱,我过几天会上官网看相关讯息,如果衡量过后我力有所及,一定来报名。我们就先走了。」话完没等许羽彤,就先拉着聂暘走了。
现下这番情景,于情于理是该问许羽彤要不要一同回公寓,可是她脑袋乱纷纷,太过衝击了想先独自沉淀一番,下意识地只拉聂暘要走。聂暘任她摆佈,经过许思捷身旁时示意地点了点头,许思捷这才正视了眼前的男孩,流露讶色。
这男孩.....姓聂.....聂家的?那姓杨的学姊跟他是甚么关係?
出了会堂杨安乔闷着头往前走,聂暘间适尾随于后,沉默流转许久,杨安乔才开口:
「聂暘,如果我说有点被卖掉的感觉,会不会太多心?」
聂暘闷笑。「我也这么觉得。」
听到他也赞同,她顿下脚步回头奔向他,露出“你懂我”的愤慨情。「是吧是吧,学妹打的甚么主意,是希望推个人当替死鬼,所以才故意引荐我给她爸的。自己不想要的缺,找个可能会让父亲满意的人顶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不过,对她来说是烫手山竽,对你可能是大好机会。你可以考虑一下。」这眼怎么越来越让人想捏捏她的脸,叫她汪汪两声?
「学妹也太看得起我了,许老师要的不只是个继承意志的徒弟,最主要的是要女儿回来啊。但既然承了这番情面,就是个机会。我要回去慎重考虑!」一隻手置于胸前握拳,做出一副豪情万丈,雄心壮志的模样,再諂媚地卖萌一番:「聂暘,谢谢你啊,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朋友了。」
朋友?聂暘挑了眉,沉沉地盯着她,像要把她身上烧出个洞儿,杨安乔被看得不自在了,眼开始飘移心虚起来,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她还没时间探究。
盯够后聂暘悠哉地迈起步伐,说:「学姐,过两天要上山了,你准备好没?」他说的是社团筹谋许久的登山之旅,难度不高,上山地形平坦,但要在山上过一夜,装备要齐全。
「准备好了,不过体力不知道应付得了吗?」她垂头丧气,最近很缺锻鍊啊。「可不可以告假啊......」
聂暘回应是冷冷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