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断电话,翟林爱拿着布庄买的几块布走出店面,她打算再去买些针线回家自己裁製衣服。
走了几步远,突然两个小孩从一家店面嘻嘻闹闹的衝了出来,其中一个小男孩正撞上了走在骑楼的翟林爱,她吓了一跳,幸好手快扶住小孩,他才没跌倒。
很快孩子的父亲从店门口出来,问孩子有没有怎样。她看见一脸无辜的孩子摇摇头,他父亲慈爱的帮他擦擦脸颊,然后转身对翟林爱道歉,「对不起,小孩撞到您了……」
薛兆煌驀然看见似曾相识的面容──久未谋面的翟林爱。他怔住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她怔愣看着他,二十年了,彼此都变了许多。但是她并没忘记他的样子,因为她心中还有一个牵掛系在他身上,多年来魂牵梦系怎样都无法遗忘。
「他是你的孩子?」翟林爱看孩子大概只有四、五岁,只有幼稚园小班的模样。
「是啊!」他显得尷尬。
翟林爱沉吟半晌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痛,「那……那女儿呢?」
薛兆煌呆立一会,看着自己现在这个孩子说;「她,她很好。」刚才有那一刻想说她已经病死了,可是这种谎言现在的他说不出口。
「我可以见见她吗?」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薛兆煌很惶恐,不敢说实话,却也不想欺骗,可是他该如何解释?
「我……我……」他吞吞吐吐,虽然知道女儿现在过得很好,可是,他要怎么跟她说他将女儿给遗弃了。
「我只想看看她,不会打扰她现在的生活。」她不敢妄想孩子会认她这个妈,但是她想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
「她过得很好,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薛兆煌打量她一身光鲜。
「我过得很好,我真的过得很好,我一直在想她过得好不好。当年你赶我走,我再回去找你,你已经搬走了,不是我不尽做母亲的责任,是你不让我尽我应尽的责任。」好不容易终于让她遇见他了。
「如果当年你留下了,有现在这样吗?」他现在也只是家小麵店的老闆,一看穿着身分就是相差悬殊,他的坚持并没有错。他并不要金枝玉叶的她跟着他受苦。
「我已经不怪你了,让我见孩子一面。」她恳求。
「我……」他叹口气,老实说:「我将孩子送人了。」
「你将孩子送人?」翟林爱再也忍不住滚下泪珠。「她虽不是健全的孩子,可是也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一直渴望再见她一面,却迟迟无法实现。
「我对不起你,我当时真的养不起她。」孩子生病了他连看医生的钱都没有,才会出此下策。他百般不愿,可是身无分文不能眼睁睁看孩子病死,只能期待有人愿意收留她。
「我的孩子……」她不禁站在人来人往的麵店骑楼啜泣。
见翟林爱伤心难过,薛兆煌终于心软,只好告诉她实情。一听,翟林爱整个人几乎崩溃。
「你说……那个包子店的女孩就是……」她感觉一阵晕眩,眼前一团黑暗。怎会如此凑巧,老天爷这是在惩罚谁?
***
司机小吴扶着虚弱的翟林爱进门,周嫂看见马上过去接手扶着,「太太怎么了?」
「太太人不舒服,我要送她去医院,她说要回来躺着,我只好先送她回来。」司机小吴说。
周嫂不放心的扶她上楼,「太太我看去医院吧!」
「没关係我只是头晕,躺躺就好了。」翟林爱只是受不了这个刺激,自己丰衣足食过了二十年,亲生女儿却受苦了二十年,想到这她即无法原谅自己。
送翟林爱进房躺着,周嫂忧心忡忡,一下楼即不放心地打了通电话给翟逢垣,告诉他太太生病了。
翟逢垣接到家里电话,即刻放下公事赶回家。
「太太哪里不舒服?有联络医生吗?」他一进门即问佣人。
「太太说她没关係,躺一下就舒服了。」
他着急上楼进房,妻子哭红的眼睛肿得像患了砂眼。「眼睛不舒服吗?」
「不是……」她带着鼻音哽咽,他才察觉她原来哭过。
翟逢垣坐到床边安慰她。「跟我呕气?」妻子他多少瞭解。
「你一定要这样为难孩子吗?」想起桑语柔,亲生女儿,她眼泪又涔涔流下。
「我是为他好。」看妻子羸弱样,翟逢垣心稍软却。
「为他好?」翟林爱语重心长说:「每对父母亲都认识为孩子好,所以一意孤行,可是他们知道孩子要的到底是什么吗?」就像她,她要的只是相爱的终身廝守,而非享受荣华富贵。但,父母以为儿女吃不了苦,而妄下决定为他们安排一生,以为这样就是为儿女成全大局。可是呢,却不知他们的人生为此存下多少遗憾!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向不都很赞同我的作法,为什么这次因为易匀的事跟我坚持不下。」
「逢垣,我在你家为你照顾三个孩子长大成人,我相信我这个继母相当尽责,你可以成全我一个愿望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疼孩子不忍孩子受苦,我也是。可是……」
「我们的出发点相同,但是作法不同。」
「我做不到,我没办法接受一个哑巴当媳妇。」
「那么我们离婚吧!」虚弱的翟林爱突然想下床,一副想离去的样子。
翟逢垣阻止她下床。「你一定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威胁我吗?你明知道我会在乎!」
「你既然无法接受一个哑巴当媳妇,那么更无法接受生下那个哑巴的女人。」翟林爱痛心地说。
「你在说什么?」翟逢垣被她搞得心思混乱,她从没如此毫无章序。他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是我的女儿……我亲生女儿……」她哽咽又激动。
「你说什么?」再稳重的翟逢垣听闻都恍如晴天霹靂,但见相爱的妻子虚弱模样,他很快理好思绪,冷静的听她细诉。
「她是我跟你结婚之前生下的女儿,如果你觉得我有辱门风,你可以把我也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