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足良久,嵐木决定先离开畿浦,到吉久英。
当一般公事都处理得差不多时,大久保又寄信给紫蝶,这次是叫他到吉久英会面。
紫蝶已经不想再听到大久保提起继承家业的事,所以他打算赴约,但这是最后一次,对他而言,这次势必要清清楚楚地回绝。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紫蝶想起了那天在办公室里和嵐木、忍先生的谈话,他虽然很清楚嵐木的好意,但这实在太过危险了;再说,嵐木自己也有跟教授的约定,让他回到普特罗才是正确的抉择。
话是这么说,但紫蝶心中仍有一丝不安,其实大多是想念他的成分较多;人在充满思念时,文字是抒发情绪的工具,于是紫蝶开始提笔写信,将内心的内疚与思念通通转为眼前的字句。
将信件寄出后,紫蝶也发了一通电报给优木,知会他大久保请自己到吉久英的事。
因为部分铁路被政府暂时收回管制,所以花了一天不断转车、替换交通工具才到吉久英。
到了约定的地方,港口附近的小栈「三上彩」。
一进门,侍女引导紫蝶到小栈后方的食堂,这个时间点没有半个客人,整栋屋子异样的安静。
走到桌前,一名中年男子镇定地坐在那里,是大久保义夫。
「请坐,紫蝶少爷,我已经将此客栈包下来了,所以可以不必拘束,可以好好谈谈有关斋泽家的事了。」
紫蝶端坐在大久保的面前,眼转为认真,甚至有点愤怒。
「大久保先生,我很感激您仍想为斋泽家效力的这份衷心,但是容我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您如此坚持要我来继承呢?真要说的话,斋泽家的后裔不只我一人,其他人的年纪、经验都比我丰富许多,让他们来处理家业不是更好?」
「少爷有所不知,其他家人纷纷在家族势力瓦解时就已各自分散了,而且您是正统的继承人,斋泽家最重视的就是血统纯正,要不然就会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您指的是谁啊?」
此时屋外已经开始下雨,淅沥沥的雨声不时夹杂着雷声,好像准备告知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不晓得少爷知不知道,燁蝶夫人曾经有一个义妹,她的本名,叫实形綾未。她本来是斋泽领地一个小村庄的农村少女,那个村庄因为疫病侵袭而灭村,而实形綾未是唯一的倖存者,后来被本家收养。本家的人还让她去国外学习绘画,但是她却??」
大久保的语气越发激动,但却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
大久保缓缓地将接下来的字句吐露出来??
一瞬间,雷雨交加,闪电的亮光透在食堂的玻璃窗。
「??」
听到令人不敢置信的事,紫蝶顿时愣住了。
「总而言之,希望您能了解属下的苦思,儘早继承家业吧,只要以您为中心,家族成员势必能再次团结在一起。」
哑口无言的紫蝶,起身准备到外面。
「不好意思,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恕我失陪??」
一离开座位,紫蝶飞也似地衝出小栈,冒着风雨、漫无目的地跑到街上,跑累了,就在附近的店家屋簷下躲雨。
由于提到自己的母亲,紫蝶再次拿出折扇,他想起当初母亲说的那个重要友人是谁了。
「那个人是小綾,和我的青梅竹马直幸是恋人,他们在国外求学时相遇且相恋。毕业前一起在折扇上作画,可是因为折扇的材质不好上色,后来被小綾带回这里继续完成,最后就送给我了??」
想起那个雨天的那段重要对话,紫蝶激动的颤抖。
「小綾曾经是我的义妹,但是她去国外留学之后就离开斋泽家了。」
「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我们斋泽家重视血统,所以家里有些人不认同她的存在,他们认为小綾是平民农村之女,收为斋泽的养女不太妥当,所以小綾觉得自己给家里添麻烦了,最后她选择切断与斋泽的联系,改回姓氏『实形』。我再次见到小綾时,才知道她跟我的青梅竹马花守直幸私定终身,虽然在世家礼数上不成体统,但是我相信他们俩之间的感情连结是超越礼俗所能束缚的,以好友的身份我是支持他们的呢!只不过啊??」
「只不过?」
「很遗憾,小綾因病辞世,过了没多久,直幸也??」
回想到此,紫蝶试图整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记忆。
此时雨越下越大,但淅沥声已无法传入紫蝶耳中,佔据他思绪的,是关于嵐木和斋泽家的关係,就是因为斋泽家的人,嵐木的母亲才会离开,嵐木年幼时待花守家时也才会遭到异样的眼光??
「好想要现在就去见他!好想告诉他那幅画就在这里!」紫蝶在内心无数次的呼喊。
对于一种下意识的内疚感,紫蝶越发希望现在就能见到嵐木,已经没办法用理性抑制思念,只能将折扇紧紧握在手中。
头发边缘因为下雨淋湿了,几滴水珠沿着发丝滚下,方才的激动被雨带来的风给冷却,感觉到一丝寒意的紫蝶打了个喷嚏,但是这次,没有人脱下外套为自己披上。
一瞬间的冷清寂寥再度袭来,这已经让紫蝶渐趋疲备了。
看着几辆汽车、马车经过,紫蝶无力地待在狭小的屋簷下良久,叹了一口气后,再度冒雨回到小栈。
「对不起,刚刚真是失礼了。」
紫蝶鞠躬致歉。
「不会不会,您不知道这件事,因此会觉得诧异是十分正常的。」
大久保从容地坐在座位上,好像已经预料对方会有这种激动的反应一般。
「我看少爷您被雨淋湿成这样,不妨先到房间歇息如何?到时候我会吩咐僕人帮您送件换洗衣物的。」
「不、不好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紫蝶跟着侍女的引导到二楼的房间休息。换下了又冰又湿的衬衫,这才渐渐恢復原本的体温。
但是,这并不代表谈话的结束,紫蝶一心想拒绝,似乎找不到更强硬的立场。
当他回到食堂时,大久保只是匆匆搪塞说有急事就离开了。
「又没能说出口吗??」紫蝶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