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思:“要治多久?”
蒋医露出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你猜怎么着,我现在给你配药施针,小腿马上就能动了。至于走路嘛,得看你自己咯。”
“毕竟,我可是医呢。而且,还治过一个和你同样的人。”
谢承思笑容更深:“那就来吧。”
*
谢承思治腿的事情,降香不知道。
蒋医为他行针施药时,她也因病假不在场。
不仅不在场,还出府去了一趟。
似乎是因为她身体健壮,喝过一幅药后,驱散了风寒之症。出府时,并未有什么头痛发热的迹象。
一直到入夜后,降香才回到自己的居所。
她持着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认真地环顾自己的屋子。
对开的两扇梨花窗,窗上整齐地糊着烟青的薄纱,窗边是几架柜子,柜子再往里,便是她的床。
柜子和床,皆为府中统制。
打眼一看,她露在外间的东西里,竟数窗上的纱最为贵重。
是谢承思前不久赏下来的,他盯着她,要她一定要糊上窗,不许存着。
——正在治叮咬的药膏之后。
他屋中的帐子,用的也是同一种纱。不过是银红色的,是他喜欢的颜色。
降香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然后,吹熄了油灯。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走到柜子旁边,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袱。
包袱很小,只能装得下她的身份文牒。
月亮仍然是缺的,可比之比昨日的半轮,却圆了一些。
降香再没点灯。
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抱着包袱,等着月亮落下去。
直到月亮落下去。
降香踏出了门。
踏出了王府大门。
又踏出了坊门。
甚至踏出了城门。
她在公主府时便做府卫,在怀王府亦然。
趁夜里行事的经验多如牛毛,不胜枚举,太知道如何悄悄绕出去,不惊动任何人。
降香沿着运河的岸边走。
两岸鳞次栉比的屋舍渐渐矮了下去,由密而疏。
直到目之所及,只有茫茫的山野,不见半分人影。
降香打开她的包袱,里面竟当真装着身份文牒。
她对着月光,细细地观察了片刻。
“唰拉——”几声脆响,她毫不犹豫地将这张文牒撕成了碎片!
又扬起手,将碎片全洒进了河里。
纸片细小,随着悠悠的河水荡开,不过转眼之间,就被河底的暗涡卷走了。
降香静静地看着。
直到最后一片也消失不见。
她便闭上眼,随着那纸片,往河中心走去。
河水先是没过脚面,柔柔地拍打着脚踝,不知不觉漫过小腿,漫到膝弯。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河水比夜色还要冷。
衣裳湿透了,贴在肌肤上,惹得降香的牙齿不停打颤,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
这样的寒冷,却使她安心。
她的脚步愈发坚定,泡在水里的双腿,已经暖了起来。她想让全身都暖起来。
离岸边有些距离了,暗流拉着降香的腿往下坠。
她不躲也不避,迎着水流,坦然地栽下去。
口鼻里都涌进了水。
很难受。
想要浮起来,想要挣扎。
不,不可以。
那就多吸一点水吧。
好难受,好痛,不要!
降香忍不住从水里重新冒出了头。
她还是不行,受不了了!
要浮上来,然后去乱葬岗挖具尸体代替自己。
脸是浮了上来,但在昏暗的月光下,从岸上往水里看,只能看见她几缕散落的发丝,飘在水上了。
正当此时,却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胳膊,潜入水中,准确地捞到她的衣领.
将她直扯出了水中!
降香挣扎着下沉,甚至恶意地想将那只阻拦她的手,也一起拖进去。
可惜无济于事。
她被那只手摔到了岸上。
“咳咳咳!”她趴在地上,弓着身子,猛烈地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先前呛进去的河水,吐出了大半。
手的主人终于出了声:
“恭候多时了。”
“金降香,我该称呼你什么?”
“白送我解药的好心人?公主府的奸细?还是,害我双腿残疾的真正凶手?”
是谢承思。
蒋医早上并没有吹牛。
他的腿已经能动了。
已经能站起来了。
甚至可以淌进河水之中了。
只是小腿太久不动,此时踩在地上,依然有些虚弱,需要用拐杖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