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湛蓝的,脚底下也是一片深蓝。花朵们不自然地密密麻麻地佈满了一片,不留一丁点缝隙让土壤呼吸,完全挡住了土壤。
风一吹,花海彷彿真正的海水片那般,產生浪花般的波动。
她想细看脚下到底是甚么花,第一眼以为是星辰花,白色小花宛如星光般在蓝紫色的夜空闪烁,甚至还真的像星星那般闪烁着光芒。可是风一来,小花们纷纷被吹落,掉进了花海里,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光影变动,花田此刻看上去不再是原本那般深得有些艷丽,而是蓝得像天空,花瓣都呈水蓝色般美丽的色泽。看上去,不再是星辰花,而是遍地的勿忘我小花。
又接着几秒过去,花朵的色泽和形状好似又变了,色泽又变得深了,就如一开始那样,是星辰花的顏色,只是没了白色小花。
像是一种规律,花色随着光影与时间改变。
此刻,语娟已经再也看不清是勿忘我还是星辰花了。
她四望周围,看见远方有一抹佝僂的身影,辨出那是婆婆的身影,她立时快步奔向婆婆的方向,认为婆婆一定知道此刻开满地的,究竟是勿忘还是星辰?
然而她还没跑到婆婆面前,脚下的泥土忽然变得好松好软,软得几乎完全包裹住她双脚,让她难以前行,甚至往下深陷。
她的身子顿时速迅往地底下沉,试着抓住花叶,却甚么也抓不到。她的周围也不再是一片深蓝的花海,而是同样深蓝,但却冰冷的海水。
她全身浸泡在海水里,不断挣扎,难以呼吸。好痛苦……
她无法思考为甚么一眨眼,花田和婆婆都不见了?
海水连最后一丝阳光都淹没了,她的周围一片黑暗。有太多的为甚么鬱积在心海里,翻来覆去,也到达不了岸边。
可是在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她所掛心的,只有刚刚所见到的花海。如果此刻就是时间的终结,她希望,刚刚最后在花田所见的,是她最喜欢的星辰花,而不是勿忘我。
当语娟意识到这点,再度睁眼时,阳光再一次落入她的视界。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唤起她昨日的记忆,想起她现在身处异地,这里是玛克森斯教授女儿的房间。
深吸呼了几口,梦里困在海水的情景似乎还馀悸犹存。
语娟回忆着刚刚的恶梦,但很快就下床,并迅速打开行李箱。
翻出行李箱的一个包包,再掏出里头的一个老旧的吊饰。虽然吊饰的银漆已经脱落,雕花也不再透亮美丽,看起来一点也不精緻,但却是她此刻想看见的东西。
十三岁的她珍藏至今,也是这趟旅行中,比起日记还要不实用的小物。若不是因为这样物品跟婆婆有关,也不占空间,她压根没想过要从自己床底下翻出来,一起带到这趟旅行中。
随后,她又立刻从行李箱里拿出笔电放到桌上,连上网路后,直接在搜寻引擎上打下一串法文。
几分鐘后,又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婆婆,关于温森特先生的事,除了当年的朋友以外,您还有告诉谁吗?』
『有没有觉得有谁,最有可能认为您会再度来到欧洲?还特地留下了这些线索,好让您可以找到文森特先生?』
『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事非常了解婆婆的人,婆婆您的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那我先出去了夫人,有事再叫我。」
「好的,谢谢你。」
目送帮佣离开房间,坐在轮椅上的婆婆抬头望着书柜上摆着一排书。
她想起语娟昨天在电话里问她的那些问题,虽然回答不出个确切的答案,但心里却有一股直觉,引导着她进来这间书房。
自从无法自由行走后,她就很少来书房,而且这间书房平常也不是她在用,以前也很少进来。每次进来,大都是端着咖啡或牛奶,提醒「他」早点睡。
虽然是奉父母之命嫁给他,虽然他们的婚姻并不是建立在感情之上,也无诞下两人爱的结晶,可是这么多年来,感情早超出了爱情,视对方为彼此人生里最重要的家人。
缓缓推着着轮椅,她来到书桌前。虽然书桌已无人使用,但在帮佣每日悉心整理下,仍是一尘不染,可说是比以前使用时还要乾净整齐。
随后,她拉开书桌的第一层抽屉,里面摆了许多文具用品和文件。
受好心驱使,婆婆关上第一层后,又立刻拉开第二层,第二层装着是一些小物,像是打火机、纸镇、拆信刀等。
最下层则是又一叠凌乱的公司文件。
不过她却非只是轻轻一瞥就关上,而是稍稍弯下腰取出了几份档案,翻开看了几眼。打算要放回去时,注意到上方一份档案的名称,她立时又放下手中的档案,从柜里取出那份。
那是当年她跟他提议的,花语系列商品的企划档案。
她一张一张怀念地翻着,直到翻开第一面,注意到内壳的夹层,夹了三封信。
婆婆打开其中一封,里面有三张纸,信纸都已泛黄,连墨跡都有些淡了,可是一看见纸上的文字,她愣了良久。
信上的语言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而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法文。
甚至当看见信上留下的日期的署名,她也久久无法回。
虽然年老后,视界所见的早不如年轻时清晰明亮,法文也从来就不是她能看懂过的文字,往往仅能依形体去辨别。
但此刻信尾上的那个法文名字,是她少数认得,也念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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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雷尔.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