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巴被狠狠捏住,制止了他的说话,他看到有血滴在那隻手上,是自己口中流下的血线,敖剑也看到了,阴冷情稍微缓和,抬起另一隻手,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温声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音懒散轻柔,像平时教他练功时的语气,虽然是责备,却不乏宠溺,他甚至可以听出那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敖剑俯身靠近他,距离很近的贴靠,他几乎可以看到映在银瞳里的自己,心无法控制地猛烈跳起来,他喘息说:「抱歉……」
「没关係,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敖剑轻笑出声,彷彿真的没把他的忤逆放在心上,可是掐住他下頜的手却向下移去,按在他的喉咙部位,然后,慢慢向里收力。
无法呼吸的不适顿时席捲而来,敖剑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他感到全身像同时被利刃刺入,痛不可挡,却又说不出话来,发丝被撩起,敖剑轻轻帮他理顺着凌乱的鬓发,而后抓住他的右臂,从手肘顺延直下摸到他的指尖,白皙頎长的手指,刚刚还拿过银刀救人,敖剑抚摸着他的手指,继续柔声说:「可是你刚才的表现却让我很生气。」
说话同时,手上加力,洛阳听到手腕脱臼的声音,可是全身剧痛之下,脱臼的痛感实在算不了什么,对视着敖剑投来的视线,他突然发现这是自己头一次这样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瞳,漂亮夺魄的银瞳,可惜,除了漂亮外,什么感情都看不到。
洛阳感觉心冷了下来,敖剑个性有多冷漠他很清楚,但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这份好迷惑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去依赖,现在才明白,那些好比施捨都不如。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真让我失望。。」
看到了他眼中的惧意,男人发出惋惜的嗟叹,「我厌倦你了,洛阳,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十年前的你,至少那时的你更像修罗的同类,而低贱的人类,不配留在本王身边。」
男人的话语说得轻柔无比,洛阳却感觉到了死亡的侵袭,恍惚中听任对方抚摸自己的发丝,温柔的像怕吓到他,喉咙却被扼得更紧,男人不给自己一丝缓和的馀地,正如他刚刚说过的,对于厌倦的玩物,他已经不需要了。
眼瞳受不了阴气的侵蚀,突然剧痛起来,彷彿下一刻便会碎成破片,眼眸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这种痛让他忆起了十年前,他跟修罗王定契的那一刻。
水珠落在男人手背上,他感觉扼住自己喉咙的力量略微松了松,还以为王改变了主意,等他转过头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远处一道身影飘忽在黑暗中,那是修罗王的侍从无影。
车在伯尔吉亚家宅门前停下了,敖剑制止了无影要将车开进去的举动,看看在对面闔目养的洛阳,他知道洛阳想到了什么,没去打断他,冲无影摆摆手,示意他把车继续往前开。
那晚应该谢谢无影的出现,否则他盛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了洛阳的。
用了不肯定的字眼,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他不在乎叶家人的死活,事实上,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除了叶素臣,他想看到洛阳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出于某种嫉妒的心理,所以,当看到洛阳救人时,他心中那份不快就达到了顶峰。
他无法容忍洛阳的做法,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情,那是跟闺房情趣不同的忤逆,床伴不听话,他还有耐心慢慢调教,但如果洛阳连最基本的杀戮都做不到,那他根本不配为修罗,他那样做,无疑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自己把十年光阴花在无谓的事情上,没有用的东西,不如直接除掉,可是看到洛阳痛苦,又有那么一点下不去手,这种无法理清的心绪强烈困扰着他,让他忍不住去迁怒。
「什么事?」
对于无影的打扰,他是异常不快的,宠物惹恼了他,他正在让他品尝触怒自己所必须承受的痛苦,玩性却被中途打断,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洛阳,无影突然拜见,一定是有事,惩戒不听话的宠物他有的是时间,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因为法力收回,加附在洛阳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冷汗渗满额头,虚弱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无影眼扫过他,这些年修罗王一直对他另眼相待,他还以为在王的心中,洛阳是不同的,现在才明白原来都一样,忤逆了王,他的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目光冷冷射来,觉察到敖剑的不悦,无影急忙按捺住胡思乱想,施礼后小声道:「有叛兵趁王不在,包围了郡城闹事,请王回去主持大局。」
敖剑挑眉冷笑,他早知城中有瓏天的人,也知道他们想动手,所以才故意找借口带洛阳来人间,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他刚离开,那些人就忍不住动了手,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当叛乱真正发生时,他又很不快,因为他现在更想解决洛阳的事,难得的闲情被搅了,他忍不住将怒火全部迁怒到了洛阳身上,眼扫过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悦地想,一个人类,却把自己的心情搅得一团糟,就这么杀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是谁走漏的消息?」他冷冷问。
「属下查过,应该是魘姬。」
敖剑眉头微皱,问:「是谁?」
无影百年不变的表情破开了一道裂纹,看看主子,很想问那个三个月前还备受主子宠爱的女人,一转眼就被忘记了吗?
「她是……」无影很吃力地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主子,「修罗和魘魔之子,您曾宠幸过她一阵子,后来她触犯了您,被您重伤后逐出修罗界……」
描述得如此清楚,敖剑记起来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人长得不怎么样,佔有慾却出的强,敢在他面前讥讽洛阳的身分,被他训斥后,怀恨在心,竟暗中对他动用魘术,妄图控制他,这做法终于触恼了他,废了她的道行,要不是魘姬逃得快,早被他杀了。
「所以她现在投靠瓏天了吗?」他冷笑。
「是,属下查到她现在在鬼蜮城附近,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王遗失的青洛剑,她一定是想去夺剑,拿去讨好她的新主子,属下是否要派人将她抓回来?」
「背叛者的命运是死亡。」敖剑冷冷道:「杀一个妖魅,需要修罗亲自动手吗?」
无影不敢说话,敖剑也没再问他,银眸扫过洛阳,他似乎已缓了过来,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却不像最初那么惨白,跪在地上,露出几分纤弱,敖剑心一动,豢养了这么久的宠物,就此除掉,实在有点可惜,不如换个玩法,也是很不错的。
「还好吧?」
他走过去,蹲下身扶住洛阳,话语中流露出的关切好似刚才令对方痛苦不堪的人并非是他,洛阳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看着他,变成琥珀色的眼瞳里露出茫然。
「这么任性,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帮洛阳将脱臼的手腕对了回去,看到那隻原本白皙的手腕红肿起来,突然觉得很不顺眼,于是用法力帮他抚平伤处,道:「这次也不能全怪你,谁让你是个善良的人呢。」
语气温和,却掩不住内里的嘲讽,洛阳没有回应他,但眼瞳里渐渐凝起的淡漠让敖剑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戒心,这个发现让敖剑很不快,不过按捺住了,温言道:「去鬼蜮城将青洛剑取回来,杀了那个背叛本王的人,做得到吗?」
洛阳静静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敖剑笑了,「修罗对付敌人是绝不会手软的,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是!」
洛阳想起来,被他按住了,上下打量着,很失望地叹了口气,「人类还是太弱了,一点小创伤可能就会导致死亡。」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洛阳眼瞳里闪过的倔强和傲气,这让敖剑心情好了些,这才是他喜欢的感觉,他不喜欢弱者,不管是属下还是敌手,越强,他才越会有征服的快感,有点意思了,他想。
「魘姬法力所剩无几,不过以你现在的功力,仍非对手,此去鬼蜮城,恐怕诸多兇险,我传你些法力保身。」
他温柔说着,握住洛阳的手上加力,洛阳没想到他会突然传功,身体微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敖剑法力高强,以他半个修罗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传功,只觉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骨骼像要被震碎了,无法坐稳,蜷曲着,抱头缩倒在地。
敖剑无视洛阳的痛楚,扬起手继续将法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洛阳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痛苦地仰起头,就看到一抹墨黑物体将他围裹,强行进入他的全身骨骸,那是属于修罗王的灵力戾气,一点点侵入他的躯体,而后跟他的法力合二为一,太过于霸戾的灵力,让平常身躯难以承受,痛苦之下一头青丝慢慢变成灰白,又化成银灰,随着他的蜷曲散乱了一地。
许久,敖剑收回了灵力,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洛阳,他缓缓抬起头,痛楚让瞳色变得深红,看到一头散乱的白发,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敖剑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气息,那是自己传给他的灵力,很亲切的感觉,让敖剑忽然想到,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佔有吧。
「会慢慢变回来的。」他温和地安慰道:「你只是一时经受不住而已。」
「谢谢主人。」
洛阳话声清冷,却充满力量,是他的灵力加持的作用,至少跟魘姬相遇,不至于落败,他可不想自己调教的人输得太惨烈,但是能不能在鬼蜮城里活下来,那就要看洛阳的造化了。
敖剑挥手,示意洛阳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中,才转过头来,无影仍旧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只是心中颇为艷羡,能够得到修罗王的法力,除了是一种认可外,还等于可以少花许多时间去辛苦修鍊,没想到这个殊荣被洛阳得去,可是刚才听了王对洛阳的指派,又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见修罗王转身离开,他急忙追上,请示:「属下要不要派人暗中……相随?」
无影话到嘴边,把保护二字改掉了,他现在抓不住修罗王的心思,为了不出差错,凡事都要提前问清,现在因为那个流言,许多鬼魅都围聚在鬼蜮城,如果大家知道洛阳是王的亲信,难保不对他动手,洛阳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担心自己办事不力的话,日后会被王迁怒。
「不用,」敖剑冷笑:「如果他连起码的自保都做不到,也不需要再回来了。」
「可是……」无影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青洛剑在鬼蜮城出现的那个流言是您吩咐传出去的,怎么还让他……」
敖剑没说话,只脚步微微顿了顿,无影立刻噤声低头,却听到夜中传来轻笑,再抬头时,敖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无影看着眼前淡漠的夜色,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然醒悟过来——方才主子传给洛阳灵力,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