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
想起密函上的“一枕春”三个字,宁越眉心越锁越紧,斗胆直视方停归的眼,问道:“王爷可是因为什么人,才必须回去?”
不然为何当初北境之难刚解,他就把自己身边的暗卫统统派去了帝京?
明明自个儿身边还危机四伏,却让他们专心护着一枕春,也只护着一枕春。
若非如此,那些刺客哪那么容易近他的身,还砍他的琵琶?
可当人问及他要护谁?为何要护?
他却只字不提。
旁人多问一嘴,他还会发怒,拳头捏得“咯咯”响,硬是把一只完好无损的白玉杯捏成齑粉。
也不知是冲那提问之人,还是冲那一枕春里的谁。
有这番敲山震虎,暗卫们自也不敢怠慢,无论什么消息,只要和一枕春沾边儿,都加急往王爷面前送。
昨夜几乎是宋廷钰前脚刚迈进一枕春闹事,后脚他们就把消息飞鸽传书递了过来。
而整个一枕春,能与王爷扯上关系的,似乎也只有她。
难不成真是……
宁越越发不安。
这节骨眼,他们自己都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再和林家人纠缠不清,只怕入了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然不等宁越真问出口,一记眼刀就先杀了过来,凛冽迅猛,宛如淬过冰的利刃霍然划在心尖上。
宁越当即软了膝窝,“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属、属下失言,望王爷恕罪。”
不过眨眼工夫,额间已满是冷汗,颗颗如豆大。
方停归冷嗤一声,回头继续看他的琴。
修长指尖细细摩挲过琵琶,目光叫窗外的彤云遮蔽得晦暗深邃,似是在斟酌还有哪里需要补救,又仿佛只是透过琵琶上新绘的海棠,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霜雪湿了他衣襟,白皙如玉的脖颈都冻出一片刺目的紫红,他也无动于衷。
宁越以为,他应当不会再说什么。
就像之前无数次,暗卫同他汇报一枕春的消息那样。
他却陡然低笑出了声。
声音很凉。
不是那种钻筋斗骨的冷,而是凉,如同纤细的花叶尖盈盈落下的一层薄霜,乍看将花叶晕染得鲜焕温润,触手却满是锥心的刺伤。
宁越无端被激出一身毛栗,还没琢磨过来他在笑什么,就听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放心,本王是不会为任何人动摇本心的。”
说罢,他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霍然捅在琵琶上。
比那帮刺客还要用力,还要狠!
那张他九死一生寻来材料、又费尽心思修补好的琵琶,又再次经由他的手,被斩断琴弦,捅伤面板。
嫣红的海棠花纹倒映在凛凛刃面上,仿佛琵琶泣出的一痕血泪。
婉转无辜,我见犹怜。
宁越瞬间瞪圆了眼,下意识惊呼:“王爷……”
方停归却充耳不闻,闲闲甩了下手腕,便兀自转身往内帐里去,任凭断弦如何在寒风中呜咽啜泣,他也一次没有回过头。
宁越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
直到送信的暗卫进门,唤了他一声,他才从莫大的震惊中挣脱出来。
起身活动了下,双腿早已僵麻,密函上的“一枕春”三个字更是叫冷汗浸透,模糊不清。
宁越不由抿紧了唇,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暗卫小心翼翼问:“林姑娘的事,可要告知王爷?属下瞧宋世子昨夜那架势,少不得还要再来寻衅。林姑娘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宁越望着那柄直插入琵琶的匕首,沉吟不语,良久,才开口道:“不必,以后她的消息,都不用再往王爷跟前递。”
不会是她的。
就王爷这架势,莫说派人保护她了,没揭她一层皮,就已经是王爷宽宏大量。
自己刚刚也是疯了,居然会觉得王爷这种种诡异行为,是因为她。
怎么想的?
宁越失笑摇头,挥手将密函丢进红泥小炉跳动的火焰中,便自去处理其他事务,再不过问。
第5章
接连下了几天雨,今日总算放晴。
帝京城内到处水雾暾暾,像泡在瑶池之中,大相国寺头顶还架起了一弯彩虹,引来无数人驻足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