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风,行船又有水声,他们听不见,再等等。”一旁的人说。
官船靠岸了,冬珠和风平要挤过去,齐老三拉住人不让过去。
“别过去,把地方让给更急切的人,海珠肯定没事。”齐阿奶说。
“后面还有八艘渔船,要找人的去停船的海湾等。”船上的兵卒高声喊,又问:“还有几艘船没回来?九艘吗?我们船上还有个受伤的渔民。”
“十三艘。”码头上的侍卫说。
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到底还是有四艘船在今夜没能归航,人和船都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一群人携儿带女涌去海湾那个方向,娘喊儿子,妻子喊丈夫,孩子喊爹,声声携着期待和忐忑。
齐阿奶站在一旁急促喘气,她忍不住抹眼泪,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也是这群人里其中的一个。
“我看到我姐了。”冬珠挣脱她三叔的手跑过去,风平也紧跟了过去。
海珠解开身上披的衣裳踩着木梯下船,路过熊熊燃烧的火把时被热浪一吹忍不住打两个喷嚏,她接住跑过来的弟弟妹妹,说:“别往我身上扑,衣裳是湿的。”
“你还下海了?”齐老三过来问。
“多亏了海珠,她抱着龟拴着绳子下海听声辩位,不然官船会不会掉进漩涡里也难说。”沈遂走过来,他身后跟着抬龟抬人的兵卒,他指着说:“人送去医馆,龟送去青石巷。”
“陈二石的家人在不在?”兵卒喊。
“在在在——”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妇人先跑了过来,看见半身血的男人腿一软跪在了地上,扯着嗓子颤抖地喊:“当家的啊——”
“先别哭,好歹保了条命,连人带船掉进漩涡里还能救出来的恐怕就他一个人,也算是福大命大。”背着人的兵卒开口,他转身看了海珠一眼,继续说:“你们记得好好感谢海珠,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发现陈二石。”
“二石,你哥呢?”又一个妇人跑了过来。
“没了,船吸进漩涡的时候他没抓稳晃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就掉进去了。”陈二石沙哑地开口,说着话又哭了起来,尤其是在看见蹒跚走来的老爹时,他哭着喊:“爹,嫂子,我没把我大哥带回来,我哥…我哥没了啊……”
“大石啊——”妇人瘫软了身子,她躺在地上浑身发抖,有人去扶她都拉不起来。
旁观的人无不掉眼泪,好端端的人,早上还精精出海,晚上就回不来了,这谁受得了啊。
“送去医馆。”沈遂叹了一声。
跟在官船后面的渔船回来了,能安全归来的人家自然高兴,没能回来的四艘船八个人,他们的家人绝望地哭了出来。
一时间,码头上哭声一片,海风吹来,扯得哭声变了调。齐阿奶往海上看一眼,拉着潮平和风平带他们走,海珠拉着冬珠跟上。
“小六。”沈淮这才出声喊人,“走了,回去了。”
沈遂下船就看见他了,他跟船上的人吩咐一声,绕过痛哭的老少妇孺离开码头。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只有没能回来的渔民的家人还在码头,守卫聚精会地盯着,就怕会有人想不开跳海。
有了这一桩事,镇上的夜市没人摆摊,酒馆和食肆里也难见几个人,伙计清闲地站在灯笼下望着过路的人。
“你也是胆子大……”齐阿奶话出口了说不下去,她握着海珠的手拍了好几下,才说:“挺好的,虽说我是你奶,我也想跟你说一声谢,太谢谢你了,你救人了,你是有本事又心善的人,我有你这个孙女我高兴,你也要保重好自己,你救人我高兴,我也担心。”
“好。”海珠笑了。
“我就知道我姐不会出事,我三叔还害怕得哭了。”冬珠这会儿高兴了,她自得自己的冷静,不停地说:“我到海边了我就静静地等着,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就看着海,你们的船回来了也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海珠摸摸她的头,这丫头还是害怕的,她偏头看向她三叔,问:“真哭了?”
“你听冬珠胡说。”齐老三不承认。
“我二姐没胡说,我也看见了。”风平帮腔。
“你看错了。”齐老三嘴硬,他叹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走进巷子,从送龟的兵卒那里得知来龙去脉的街坊邻居都在巷子里站着,见到海珠露面,一干人跟她打招呼。
“海珠,你今天可威风了。”
“大英雄。”
“女英雄,又救人了。”
“了不起,太厉害了。”
“真是个好姑娘,我明天给你炖猪蹄吃,我炖猪蹄好吃。”
“我家有热水,你要不要来洗个澡?”
“我家还有饭菜,家里别开火了,来我家吃饭。”
“……”
侯夫人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海珠这会儿像个凯旋的将军,昏暗的夜色遮不住她脸上的笑,走在她身边的孩子挺直背,扬起的小脸上满是骄傲。她像一艘领航的船,有她这样的姐姐,后面的弟弟妹妹绝对有出息。
“伯娘。”海珠喊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家里准备了饭菜,热水也有,进去换身衣裳就出来吃饭,饿了吧?”侯夫人温和地开口。
“我回去给我姐拿衣裳。”冬珠一溜烟往回跑。
“家里准备的有饭菜,老婶子,你们也都过来。”侯夫人跟齐阿奶说。
“哎,好,老三。你回去推你二哥过来。”齐阿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