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网捞起来五条五六寸长的海鱼,齐老三从腰带上抽根长针扎破鱼鳔,五条鱼都丢进水缸里养着。
渔网再次撒下去,他又去收船头撒的渔网,这一网轻轻松松拉了上来,空网。
此时的海底,海珠刚追丢了一只大王乌贼,她正准备再往下游一点,老龟突然游过来咬住她的衣摆。她先四处张望一圈,没有鲨鱼过来,而老龟正在往上游。
海珠心里警惕起来,老龟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应,她提着只装了两条石斑的网兜跟着老龟往水面游,再低头时发觉海底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混浊起来,海底像是生了雾,雾正在往上涌。
船上的齐老三也发觉风向变了,烈阳高照,天象没变,但海上的浪潮乱了,水波肆撞,湛蓝的海水变得幽蓝。他心慌地看着海底,大声喊海珠的名字,喊了几声觉得没用,瞟见船上的绳子,他赶紧把绳子都扔下去。
当绳子的另一端突然有了重量,他立即往上拉。
老龟先一步钻出水面,海珠紧跟其后,她丢了绳子游到船尾踩上木梯,说:“三叔,你撒网捞老龟上船。”
齐老三的手都是抖的,拽了老龟上来他就瘫坐在船板上了。
水珠砸在船板上,海珠上船先扬帆,此时的海面已经显露出情况,四周的海水正无序地打着圈。
“海里生漩涡了?”齐老三缓了过来。
“嗯。”船调头往北方飘,海上的水波相撞浮起了白沫,海水变了色,刺目的日光无法穿透混浊的海水进入海底。海珠看了眼天,烈阳高照,云层绵白,正在深海打渔的渔船可能还不知晓海底的情况变了。
“希望傍晚回来的渔船别经过这里。”齐老三说。
海珠不敢确定这波漩涡会不会扩大,她只能先归航,把情况告诉码头上的守卫。
两人站在船头静静地望着海面,海珠还要留心其他地方也卷起漩涡,果不其然,又行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右侧方出现一个空桶大的漩涡,四周的海水倒灌过去,她解了发绳丢过去,瞬息之间,淡青色的发绳消失在漩涡里。
楼船有惊无险地越过漩涡,临近海岸时,海珠看见一艘官船从西边过来。两艘船一前一后靠近码头,海珠的楼船在官船面前就像碗跟钵。
“海上生了漩涡,我们回来的时候先后遇到了两个。”还没靠岸,齐老三大喊。
原本热闹的码头一寂,坐在地上休息的脚夫挑夫站起来望着大海,他们在码头扛货,他们的儿子孙子都出船打渔了。
守卫也是无声地望着汪洋大海,离得远,远处的情况看不真切,近处的海水平静无波。
沈遂站在船尾看了看天色,开口说:“想必不会变天,我带着人开船去海上迎一迎。”
海珠摩挲着湿润的衣角,说:“我跟你一起去。”
她让人把两只龟都搬上官船。
还没停稳的官船又驶进大海,岸上的守卫喊来老水官,其他听到音信跑来的人紧张地盯着他。
“海底变了天,天上是没有影响的。”老水官念叨了一阵,开口说。
“不变天就行,官船体型大,重量又重,还有铁铸的船锚,寻常的漩涡奈何不了它。”一旁的老渔民松了口气。
目送官船越行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黑点,再到看不见。海上盘旋而起的飞鸟挡住了西坠的落日,某一瞬间,天地变了色,海上的光晕越来越浅淡。
当第一艘归来的渔船闯入视线,码头上的人沸腾起来,不等渔船进入海湾,码头上的人七嘴八舌地问:“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漩涡?有没有看见官船?”
“真起了漩涡?我不知道,我感觉海水的颜色变了我就赶快回来了,路上没遇到漩涡,也没看见官船。”渔船上的男人说,他出海二十余年了,算得上一个经验老道的渔民,经验越足他越是警惕,当察觉海水的颜色不对劲时,他就收网带着儿子往回赶。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码头上等的人越发多,又有三艘渔船回来了,他们原本还在为不多的渔获丧气,当听闻海上生了漩涡时,立马庆幸自己运道好。
“我娘昨天去给我拜了妈祖,她嘱咐我谨慎些别贪心别跑远了,幸好我听话。”年纪尚轻的小伙子庆幸道。
“今天回来了,我就不让他们出海了。”干瘦的老头攥着拳。
齐老三站在礁石上盯着海面,他害怕海珠出事,如果不是他突然喊海珠出海……她不会发现漩涡,也不会跟船出海,但今晚八成有渔船遇难。
他也不知道是该后悔还是该庆幸。
海边的光线又暗了些,视线尽头的海面已经转为青黑色,又回来了些渔船,最后一艘渔船上的渔民收了帆就瘫坐在桅杆下了。
“我遇到了漩涡,漩涡卷起了一个洞,要不是突然刮起一道强风推快了船速,我的船就被吸进去了。”
“妈祖保佑。”不知谁念了一声。
“我觉得应该是我阿爷在海上保佑我。”瘫坐在桅杆下的小伙迷茫地开口,“我昨晚还梦见他了。”
没人应他的话,大家继续盯着海面。
此时海珠跟沈遂站在船头盯着前方的海面,船上的兵卒则是围着船舷盯着左右方的动静,二楼站着人敲锣,锣声在海面荡开。
“什么声音?”远处的渔船上有人听到了锣声。
“锣声?闭嘴,别说话。”中年男人呵斥船上的兄弟,他竖耳细听,一长一短,危险速归。
落日还有一半浮在海面上,晚霞攀升到云层上,天气没变,危险的只能是海底。
听到锣声的渔船瞬间警惕起来,还在撒网的立马扬帆就跑,离得近的渔船循着锣声向官船靠了过去。
“前方有漩涡。”
“漩涡过来了。”
海珠跟老舵手一前一后出声,前方的海水如陀螺旋转,水缸一般粗的漩涡卷起一臂高的浪,海珠跟老舵手一起扭转船帆,但船体过大,船速又快,船底从漩涡上碾了过去。摇晃的船体有一瞬间的凝滞,又速度极慢地压了过去。
船速又恢复正常,船上的人俱是大口喘气。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行,我们在天黑之前赶不回去。”老舵手说。
“在这里调头,然后停留一柱香的功夫。”海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