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偶尔响起一声孩子的尖叫声,声音穿透雨雾转瞬消失。在狂风和暴雨的声响下,关着门点着灯,有种不分昼夜不知世事的感觉,整个巷子乃至整个镇的人都消失了,苍茫的天空下只剩自己一家人,有种安静祥和的幸福感。像是被俗世抛弃了,没了功名利禄,也失了上进的心思,躺在床上睡觉也不做梦,一直为生活奔波的人从头到脚松懈了下来。
海珠跟冬珠双双躺在床上,没人说话,静悄悄地听着风雨声,两只猫崽子钻进角落的竹筐里,它俩不时挠筐磨爪子。
听着雨声入睡,又在喊门声里转醒。门外的雨势不减,齐老三卖完了卤菜带着贝娘端一盆鸡汤米粉过来了,鸡肉拆了骨架,连皮带肉撕块儿码在菜钵里。
“不知道饿啊?”热气腾腾的两人打破了小院里的安静,肉香弥漫,沉睡了半天的人腹里响起轰鸣。齐老三站檐下问:“你们睡了一上午?晚上还睡得着?”
齐阿奶打个哈欠,说:“下雨天不睡觉还做什么?饭桌摆你二哥屋里,免得折腾他。”
老老小小贴着墙根钻进齐二叔的屋子,空寂的屋子转瞬就热闹开了。
“下雨天卖卤菜可赚钱,卤了两盆海菜,在巷子里晃了一圈就卖完了。”齐老三高兴,他跟海珠说:“我买了五只鸡,一天炖一只,每天晌午你就别做饭了,我煮了粉端过来。”
“行,那我轻松了,三叔跟三婶受累了。”
贝娘摆手,不累。
“受什么累?你做饭的时候我们也是白吃白喝。”齐老三挑起一碗粉浇上鸡汤递给他二哥,说:“给自己家里人做饭,谈什么受不受累。”
屋里响起吸溜米粉的声音,没人再说话。
饭后齐老三跟贝娘收拾碗筷端着盆离开,冬珠和风平牵着潮平跟了过去,三个臭皮匠要去教贝娘数数算账。
不过半个时辰,海珠听到声去开门,她惊讶道:“怎么回来了?这么快就把三婶教会了?”
“三婶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我们就回来了。”冬珠说。
“跟我一样。”潮平摇头晃脑,他也是一提数数认字就想睡觉。
没人搭理他,隔天冬珠和风平改了教学的时间,吃了早饭就过去,趁着贝娘干活的时候见缝插针教她数数,潮平这个小赖皮也被扯了过去,按着他的头让他跟着一起学。
……
五只母鸡吃完了,天也跟着晴了,躲在家里的人相继开门走出来,男人们清理巷子里的积水和碎瓦,女人们牵绳搭杆晒被子衣裳,衣箱衣柜、桌椅板凳都搬了出来,院子里摆满了就往路上摆。
家家户户门窗大开,门口窗下被雨水泡得泥泞的沙土挖了出来摊在院子里晒,发霉上潮的竹席和衣褥鞋袜装筐里要拉去河边洗。
海珠和冬珠跟着贝娘拉了满满一车的东西出门,走出巷子闻到若有若无的臭味,冬珠捂着鼻子说:“肯定是谁家的咸鱼臭了,埋浅了,太膈应人了。”
贝娘捂着嘴干呕一声,拉着车辕快跑几步。
河边挤满了人,为了清洗方便大家都拿了脏衣服到河边洗,海珠眼疾手快抢个青石板,“三婶,你跟冬珠坐着搓洗,我去河里打水拎水。”
她拎几桶水倒大木盆里,又拎两桶水浇湿竹席泡着,见几个男人急匆匆拎着筐往海边跑,她大声问:“海边的水退了吗?”
“听说正在退。”
“我去看看,三婶,你跟冬珠继续在这儿洗衣裳,木板车我拉走了。”海珠把车上的衣裤鞋袜和床单都抱下来,拎着桶拉上空板车就往海边跑。
汪洋的海面正在一寸寸后缩,码头上被淹的铺子露出水面,石屋耐泡,水退了石墙没倒,墙根下留下半腿深的淤沙,鼓起的沙包里不知藏着螃蟹抑或是海螺,打磨得圆润的石头上覆满了青贝和蚝壳,打眼一望让人起鸡皮疙瘩。
胆子大的人已经踏进了水里,在退却的海水中追逐仓皇逃命的鱼虾蟹。海珠寻个地方放木板车,也拎着水桶踏进水里,脚踏住蟹壳捏着两只大钳子扔进桶里,滑溜的海鱼从手指间逃跑,不等海螺钻进泥沙,她先一步扣住了螺壳。
码头露出了海面,草亭和木墩全不见了,就连礁石群也发生了变化。
“一只小鲨鱼!”一个老汉用竹篮罩住一只胳膊长的黑皮鲨,他举起来给众人炫耀,“牙还挺小,估计还咬不动肉。”
“你把手指伸过去,看它咬不咬。”一旁的人怂恿。
老汉呸他一口,走到码头把小鲨鱼扔进海里,“我今日不杀你,改日在海上遇到我的后人,希望你们也能不杀他。”
说罢又低头忙活起来。
小鲨鱼摆尾游向海底。
海面上响起响亮的水花声,众人抬头看过去,一只海豚露出了海面,它张着嘴吞食成群的小鱼,之后陆续又有三只游了过来,一群飞鱼被它们追着冲到岸上,潮水退去,它们搁浅在沙滩上。
赶海的人疯了,一窝蜂拎着筐和桶去墙,像扒土一般把鱼往桶里筐里扒。
海珠也去抢了一桶,回头时看见四只海豚随着退缩的潮水往远处游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认识的那四只海豚。
第章 贝娘有喜
陆陆续续又来了好些人, 海边变得拥挤,海珠提着水桶走向木板车,她拉着车逆着人流往街上走。
“海水退了?”路上的人问。
“对, 退了。”海珠说。
路人往木板车上瞅, 半车的海菜,车板上铺着一堆不足巴掌大的飞鱼,桶里装着虾蟹螺和青贝,没有大鱼。
“刮这么大的风没有大鱼搁浅?”挑着担背着渔网的男人慢下步子, 他还准备去逮大鱼来着, 若是都是这不足巴掌大的鱼, 他就不去了。
“水退的慢,鱼跑得快,没什么大鱼搁浅。”海珠摇头。
她拉着木板车拐进巷子, 巷子里的积水已经清理干净了, 泡软的泥沙堆在墙根下,人走在路上也不怕黏鞋底。
“海珠,等等。”沈淮走进巷子, “海边的水退了?”
“退了, 我回来的时候守卫已经过去了。”
“你可清楚小六跟少将军的行踪?这会儿他们会在哪里?”沈淮直言,“我家里的老爹老娘都担心他在海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