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想起被贬为庶人的丈夫,不甚唏嘘,感慨道,“婶婶说的是,这第二次投胎,可比第一次投胎还紧要,关乎着一生呢。”
王怡宁不敢苟同,“我觉得第一次比第二次更重要,出身决定了一切,丈夫不成还是可以和离的呀。”
谢云初看着她们论来论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辨不出个上下来。
听了一会儿,回想自己重生的历程,感触颇深,她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淡声道,
“甭管投胎如何,嫁人如何,女人真正的第三春才最重要。”
“哦?哪还有第三春?”视线纷纷望过来。
谢云初定定道,“父母终究老去,丈夫也不一定靠得住,人最终要靠得还是自己,当咱们意识到要善待自己,经营自己,慢慢成长时,自然春暖花繁。”
午后贵妇们凑在一处喝茶摸牌,谢云初留着大家伙吃了晚膳再走,至酉时三刻,天色彻底暗下后,才将所有客人送毕。
路过书房后面的敞厅时,瞧见一道清俊的身影立在竹林前,他穿着一件新做的苍青色长衫,广袖飘衫,衣袍猎猎,眉目温和隽秀,气质清越,立在晕黄的灯芒外,如天外谪仙。
谢云初抿着嘴慢慢走过去,王书淮抬手牵她,谢云初却立着不动,手指搭着他掌心,纤细的腰肢轻轻晃动,撒着娇,“你猜我今日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你?”
王书淮牵不动她,便干脆将她抱起,沿着石径过竹林,从后面上了书房的廊庑,往正屋迈去,
“什么好消息?”
谢云初也不打算跟他打哑谜,轻轻抱着他脖颈道,“你又要当爹啦。”
王书淮木了一瞬,脚步也停下来愣愣看着她。
不太像是高兴的样子。
自谢云初生下珝哥儿,他要么不留在里面,要么用一种从太医院寻来的羊膜,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他以为万无一失,不成想也有漏网之鱼。
他不愿意看到谢云初再受怀孕生产之苦。
只是事已至此,担忧也无用。
王书淮很快露出笑容,“辛苦你了,这回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王书淮将她抱入书房,将人搁在窗下的炕床上,又亲自给她斟来一杯温水。
谢云初着实口干,一口饮尽茶水,将茶盏搁在一旁小几,瞥了瞥案上堆积的折子,抢先拒绝道,“我今晚可不能帮你了。”
“没打算让你帮。”
“那你抱我来作甚?”
王书淮折往后面的书架处。
谢云初坐在炕床上,时不时晃一晃腿,艳丽的裙摆如同花浪翻涌。
她探目去瞧王书淮,只见他从墙边的暗格里抱出一物,是一个不小的紫檀木盒。
王书淮迈过来将之搁在小几上,将盖掀开,柔声道,
“初儿,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他修长挺拔地立着,单手扶着锦盒,情如沐春风。
谢云初目光从他面颊移向锦盒,随后钉在那个硕大的千工鬼工球,视线一瞬间模糊了。
这个鬼工球比先前那个还要大几倍,质地细腻如果冻,泛着温润沉静的光泽。
料子更好,更稀罕。
她当时手上银钱有限,买到的料子不如这块大,雕花做不到这般饱满细腻,而王书淮这个可雕的面积更大,花纹更加精细繁复。
看得出来,他复刻了她的象牙球。
底座用的是小叶紫檀,一根极细的钢丝穿插其中,将之架在紫檀座架上,谢云初只稍稍拨动,精彩纷呈的画面徐徐在眼前晃过。
一层层看过去。
龙凤呈祥,四时如意……琴瑟和鸣,同心永结,共七层,上头泛着一层金黄的包浆,看得出来已有不少年份。
“你雕了多久?”谢云初抬眸问他,白皙的面颊覆着一层薄薄的红霞,眼底有跳跃的光。
王书淮垂眼看着她,哑声道,“将近四年功夫,总总快要刻好时,齐伟又发现了更好的料子,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终于买到最满意的一块料子,越刻越娴熟,总归刻到自己满意了为止,至去年在西楚最后落定,打算回来送给你,哪知你出了事,到后来我双眼不好,没法刻字,便耽搁至今,幸在前不久双目恢复如初,我终于将你的名字刻上去了,”
王书淮语气还是那般不疾不徐,也很有节奏,却像是流水淙淙,一点点叩击她的心,
“云初,你亲手刻上我的字可好?”王书淮将早准备好的针刀递给她。
谢云初望着清朗明俊的男人,眼底的光在晃,她缓缓点头,沙哑道,“好。”
王书淮寻来西洋舶来的一个小探灯,坐在她身后替她打灯,谢云初接过他递来的刻刀,又让王书淮寻了些废弃的料子给她,一遍遍在上头刻上他的字,每一笔就仿佛划在他心尖。
大约刻了十几个字后,谢云初找到感觉,将那个鬼工球取下抱在怀里,拿着修长的针刀,轻轻在第七层“永结同心”处,一笔一画全贯注写下他的字。
云初,允之,并排挨在一处。
均是妍丽的篆书,线条柔美而流畅,却又不乏劲道。
乍然看,像是同一人所写。
好看又般配。
谢云初看着这份失而复得的美好,心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