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淮这辈子的情绪都不如今夜这般起伏。
谢云初听得他出了门,坐在床榻上有些发懵。
王书淮这样心性坚韧的人,别说是她要改嫁,便是这会儿要死要活,她相信他也能泰山崩于前而变色,正因为晓得这个人坚不可摧的心性,所以便实话实说了。
再说了,气他几句,他去了战场不就更能惜命么。
却没料到还真能把他给气走。
谢云初还没有哄男人的经验,也没打算哄,倒头睡下了。
又在昏昏入睡之际,王书淮携着满身的湿气回来了,一回来便拉住她胳膊不放,“谢云初,你起来,把话说清楚。”
发沉的嗓音将谢云初的睡意给喝退到九霄云外,谢云初两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硬生生翻身坐起,裹个被子跟个游魂似的杵在那里,百无聊赖瞪着他,“你至于吗?”
“这会儿我死了,一年后你难道不续弦?”
“我不会!”男人语气斩钉截铁,眼阴鸷幽黯,深不见底。
潮湿的水汽夹杂着清冽的松香,一股脑子灌入谢云初的鼻尖,谢云初打了个激灵,正色看着他。
随后发出轻轻一声嗤,
前世闷声不吭未做反驳,这一会子倒是比谁还坚贞。
这种事说得再好听,也只是说说而已。
就拿她自己来说,她都不一定做得到给王书淮守节,王书淮撑得了一年两年,撑不了五年十年,孤枕难眠,谁不乐意有个人作伴。
前世她介意的并非是王书淮续弦,而是恼恨王家没等她死便张罗续弦人选,不过这些事如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
谢云初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好脾气安抚道,“我不过是气气你,想让你爱惜身子,莫要亲身涉险,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谢云初越是轻拿轻放,越显得他无理取闹,也说明她不紧张他。
旁的女人吃醋使性子,他的女人大方得很。
王书淮不可能去弄个女人来试探妻子是否吃味,只能自个儿在这里生闷气。
他俊脸阴沉,坐在床榻不动,身影落寞似孤山。
谢云初见他如此,又觉得好笑,慢慢挪过到他身后,哄着道,“没了你,我去哪儿寻这么出色的丈夫,瞧,年纪轻轻内阁阁老,又护得住我,我这不是不希望你出事么?”
谢云初越安慰,王书淮心里越堵得慌,他回眸冷飕飕觑着她,
“这么说,遇见另外一个护得住你年纪轻轻的阁老,你便改嫁?”
谢云初没好气地揪了他腰间一把,拔高了嗓音,“这个坎是过不去了,是吗?”
她腔调恨恨的,小脸绷得极紧,凶巴巴瞪着他。
王书淮看着她动气的模样,眉目一怔,心里空白的那一块忽然被填满。
谢云初只当他还在较劲,脾气上来了,忽然揪住他胸襟将人往后一推,压在他身上,
“王书淮,你个大混蛋,深更半夜非要闹得我睡不着是吗?”
谢云初一肚子苦水,一面锤一面骂,“少在我这里道貌岸然,嘴上说得好听,回头娶得比谁都快。”
“我活着谢云秀还盯着呢,等我死了,岂不一窝蜂涌上来?”
“届时你顾着扑蝶摘花,哪还记得我是怎般模样?”
“去问问你祖父,还记得你祖母的样子吗?”
“我告诉你,你敢死,我就敢改嫁!”
王书淮从未见谢云初跟他闹过脾气,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任由她施为。
只是谢云初说着说着,眼里蓄了泪花,如晶莹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王书淮心头一慌,立即坐起身将她搂得更紧,
“好了,我不会死,别怕,我会惜命的。”
谢云初想起了往事,心里有一瞬的难过,闹了过后,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收了泪,打算挣扎起身,王书淮长臂箍得更紧,仿佛要将她嵌在怀里。
谢云初推他,他跟岩石似的推不动。
“初儿,我不在,照顾好自己…”
“书院渐渐步入正轨,能聘人的便聘人,莫要事必躬亲。”
“漕运码头的那边我早叮嘱人看着,市署我也打了招呼,你别担心。”
“我走后,齐伟和明阑都留下来听你使唤…”
离别的情绪在暗夜里发酵。
谢云初眼眶红红的,垂下眸不说话。
王书淮覆上她眼角,濡湿的泪意凉凉地沁在他指尖,她一抽一搭,杏眼被泪水洗刷过,带着一丝懵嗔,他的姑娘何时这么迷糊过,王书淮一眼沉沦在她的娇嗔里,最先吻上的是她湿漉漉的眼睫,舌尖一根根吮过去,谢云初心猛地打着哆嗦,这回却没推开他。
醇厚的气息在她鼻翼眉尖眼梢处处萦绕,呼吸渐渐焦灼,四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