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风刮过,地上的落叶纷纷卷到空中,在两人的面前上下翻飞,仿佛一只只游弋花丛的蝴蝶。
方学渐咬紧牙齿,肩头旧疮复发,火烧一样疼,低头见她的目光躲躲闪闪,眸子里全是关切爱护的色,心中登时大慰,只是大小姐平素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居然情忸怩,活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倒也十分罕见,知道她嘴巴虽硬,对自己着实关心,当下哼哼唧唧,身子斜斜地倚在她的怀里,把五分疼痛假装成十分。
龙红灵勉强站定身子,双臂牢牢地抱着他的腰身,惟恐松手摔他一交,听他一声声叫得痛苦凄惨,心中早没了主意,转头瞥见前面有块岩石,柔声道:“我们到那边去坐一下。”
两人搀扶着挪步过去,石头半面倾斜,方学渐慢慢躺下,手臂不松,拉着大小姐靠在自己身上,他长长地松了口气道:“宝贝灵儿,你真是我的前世冤家,我总有一天会被你的樱桃小嘴活活咬死。”
龙红灵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前,反手抱住他的虎腰,格格一笑,道:“你只要听我的话,我怎么舍……会咬你。”
方学渐在她的头顶上亲了一下,道:“我有几条小命,怎敢不听我宝贝灵儿的话?以后我们成了亲,你说生几个宝宝,我们就生几个宝宝,绝不多生一个,也绝不少生一个。”
龙红灵听了他前半句话,心中一喜,随之后半句话出口,才知道又是他的流氓话,轻轻地哼一声,道:“你说话从来都这么油嘴滑舌,没个准头么?”
“没有啊,我这人诚实善良,谦虚谨慎,说出来的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比庙里的和尚还要可靠三分。”
龙红灵嗤的一笑,道:“如果你诚实可靠,世上还有狡猾无赖之徒吗?”
“大小姐,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懂我的心呢?我的长相虽然英俊潇洒得过分了一点,做人行事却万分的忠厚踏实,你不要冷笑,我现在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句话欺骗大小姐,就叫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
话音未落,平地起狂风,头顶的枝叶“泼啦啦”狂舞起来,街上尘土飞扬,天地一片昏黑。仰头观望,眼前突然一亮,天际飞过一条锯齿形的电光,仿佛浩瀚的苍穹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接着轰地一声,一个沉闷的焦雷猛地炸开,大地一阵摇撼,震得人耳朵发麻。
龙红灵转身躲入他的怀中,惊叫道:“哎哟,天打五雷轰,有个厚脸皮的要不得好死了。”
方学渐暗骂老天爷翻脸无情,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伸臂抱紧怀中的美人,笑道:“命中注定,我会被你的金口玉牙一点点的凌迟咬死,自然算不得什么好死了。大小姐,马上要下雨,我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他弯腰抱起龙红灵,拔腿朝前飞奔,跑出百余步,街道旁现出一条宽阔的岔道,两边柏树林立,石板尽头飞檐翘角,隐约是座气象非凡的院落。
“轰”的一响,又是一个闷雷从头顶滚落,雨点登时开了闸一般,噼里啪啦地砸下无数指头大的雨珠子,打得地上尘土飞扬。
方学渐抬头望天,见半空中乌云翻滚,雨点砸在脸上隐隐生疼,他犹豫了一下,飞步跑上岔道。两人跑到屋檐下,闪电一道接着一道,犹如一条条银龙破空飞过,照亮门匾上的三个黑字:文公祠。
龙红灵“啊”的一声,说道:“原来是韩文公的祠堂,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
雨势渐大,密麻麻地如万箭齐发,雨滴敲在屋檐墙顶,铮铮铮,嘡嘡嘡,好像铁指铜琵琶轮出了千万根急弦。
院门紧闭,方学渐松手放她下地,咚咚地敲起门来。良久无人应门,等了一会,回头笑道:“大小姐,里面好像没人,看来我们又要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跃上院墙,墙内是一个半亩大小的天井,种着七、八株龙柏和玉兰,两侧碑廊环绕,中间的一条走道全是青石铺就,尽头处的主祠堂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势宏伟沉肃。
骤雨如瀑,厚厚的一片水雾弥结成障,望出去唯见天地茫茫。方学渐拉着大小姐快步穿过天井,飞身跃上台阶,躲到堂前的屋檐之下,虽只短短一瞬,两人的衣服上已落了不少雨点。
“咦,屋子里面好像有灯光。”龙红灵掏出一条丝绢,擦拭头发衣服上的雨滴,探头到门缝里张望。
半空中“呼喇喇”的打了个霹雳,方学渐一边探头张望,一边伸出衣袖擦去脸上的雨水,听到龙红灵的话语,回转身子,透过门板的缝隙,果然有微弱的烛光隐隐流出。
两扇枣木门油漆斑驳,已有许多年头,方学渐伸手轻推,大门纹丝不动,里面应该上了门闩。他握住龙红灵的小手,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道:“看见些什么没有?”
不等大小姐回答,耳中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娇媚的呻吟:“…喔…喔,好人…弄死我了,喔…喔,达达……卿卿……我的好人,啊…我…要飞天了……”
雨打在瓦上,刷刷直响,房内一阵阵婉转的娇啼时高时低,伴着“噗噗”、“咕唧”的男女燕好之声隐隐传来,既怪异又香艳。龙红灵转过头来,一张粉脸红艳艳的,说不出的妩媚动人,眼波躲躲闪闪,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道:“没…没有看见。”
“不要紧,我们到窗下去看。”方学渐伸长手臂圈住她的细腰,半拖半抱的绕到长窗之下,用手指戳了两个小孔,两人探头望去,一下子被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
烛光轻轻摇曳,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痴迷地纠缠在一起,前倨后恭,左摇右摆,一张铺着素绢的供桌“咯吱咯吱”呻吟不绝,衣衫散落一地。
女的平卧在供桌上,半个丰满的玉臀悬在外面,两条雪白结实的大腿盘上男子的头颈,胸前丰腴的双峰随着身子的摇摆,舞出一波波的滔天怒浪,口中“达达、卿卿”,不住娇啼浪号。
男子威风凛凛地站在地上,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如一个身披铠甲的大将军,正在骑马打仗、驰骋疆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细腰,口中呼呼喘气,猛力摆动腰杆快速抽提。
方学渐呼吸一滞,鼻中闻到一股少女又甜又腻的香气,喉头一阵发干,一颗心怦怦地急速跳动,手掌一紧,感觉到大小姐的小手在轻轻颤抖,扭头望去,只见她的脸蛋儿红得与海棠花一般,呼吸微微急促,呢喃之声几乎细不可闻。
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轻轻舔了一下,柔声细语道:“宝贝灵儿,他们在做什么啊?”圈住腰身的手臂缓缓下移,爬上她的圆臀,轻轻一握,触手又滑又腻,娇嫩无比。
龙红灵身子轻轻一颤,肌肤一阵滚烫,犹如染了一层胭脂,说不尽的娇美艳丽,她用指甲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媚声道:“小坏蛋。”
方学渐在她耳边夸张地“啊”了一声,牵着她的小手慢慢引到自己的下身,隔着裤子握住粗大跳动的玉茎,嬉笑道:“是不是这个小坏蛋啊,可是这个坏蛋也不小呀。”
大小姐娇羞的吟哦一声,一张娇艳绝伦的粉脸又红了起来,头颈弯下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不敢转头看他一眼,握住男子火棒的小手微微一抖,却没有松开。
方学渐趁势从背后把她整个抱住,伸出湿热的舌尖,在她细毛丛生的头颈耳后慢慢舔弄,双掌从大小姐的腋下穿过,握住一对高耸挺拔的饱满雪峰,轻轻揉动。
大小姐啊的一声轻呼,手掌一紧,男子粗大的火棒猛地一抖,跳动得更加剧烈,几乎难以把握。她刚一偏头,两片微微张开的嘴唇就被他整个含住,身子一阵颤抖,感觉一条火热的舌头探进来,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拔寨,很快和自己的舌头缠绵一处。
两人肌肤紧贴,口舌纠缠,一门心思沉浸在情爱的乐趣中,浑然忘了身在何处,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猛听院子外“忽律律”几声马嘶,接着院门“砰砰”乱响,一个汉子高声叫嚷:“开门!开门!避雨来的!”
方学渐急忙松开手掌,右手食指竖在唇上,轻嘘一声,示意她不要出声。大小姐喘息细细,微微睁开眼睛,与他气活现的目光碰在一处,心中突然大羞,飞快地低下头去,肤光润腻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大雨滂沱,外面“砰砰砰”的敲了十多下,另一个汉子高声叫道:“喂,屋里有人没有?都死光了吗?奶奶的,再不开门,老子可要破门而入了。”这人嗓子粗哑,犹如破锣。
方学渐伸手搂住大小姐的纤腰,噘起嘴在她红扑扑的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宝贝灵儿,你常骂我是乌鸦嘴,那真是大大的冤枉了好人,外面那汉子说话又粗鲁又难听,才是天生的一张乌鸦嘴巴。”
龙红灵扑哧一笑,抬起头来正要讥刺几句,却见墙头上黑影一晃,一个汉子跳进墙来,落地轻盈,身手颇为矫健,手中白光闪动,居然握着一柄百炼钢刀。
那人快速地在天井中扫视一周,隐约瞧见廊下站着有人,却不怎么在意,回身打开院门,放同伴入内。
方学渐肚子里一阵嘀咕,这些人行动矫捷,看上去都是身负武功之人,自己要事在身,老婆要救,大小姐要追,实不愿多惹是非,能避尽量避一避。他心中打定主意,急忙拉着大小姐从走廊右首绕过去,快步走下台阶。
三个汉子一身湿漉漉的蹿上走廊,口中不住抱怨,那个破嗓门的更是骂骂咧咧:“他妈的,鸟厮老天,落这么大雨,害得爷爷一身湿。”一瞥眼望见碑廊上的方、龙二人,躲躲闪闪的好像在故意躲避自己,他心中来气,大喝一声,道:“喂,你们两个是什么鸟人,鬼鬼祟祟的躲在那干什么?我刚才吃了奶的叫门,你们为什么不来开?”
长长的碑廊上一溜烟立着十几块四方形的石碑,和墙体砌在一起,突在外面的约有一寸多厚。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鸡蛋大的文字,该是韩文公生前留下的文章和诗歌。
方学渐伸手轻轻抚摩,感觉得出这些文字一个个龙飞凤舞,精饱满,笔势遒劲有力。
他正好摸到韩愈《重云李观疾赠之》中的两句,便随口念了出来:“小人但咨怨,君子惟忧伤。灵妹,这位韩文公当真厉害,活着的时候就料到日后有只乌鸦会到他的祠堂来大声呱噪,打扰他的安眠,这便写下了这脍炙人口的诗句。没有教养的小人不懂规矩,不分青红皂白就呱呱乱叫,难怪守节高义的正人君子只有空忧伤了。”
龙红灵在他的腰上轻轻地戳了一指,笑道:“淘气包,就喜欢多惹是非。”
方学渐“咦”了一声,道:“大小姐,淘气包不是你吗?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主动避到这里来,已给足了他们面子,这只乌鸦居然上门挑衅,那不是皮肉发痒,想挨揍吗?”
那汉子虎吼一声,提刀就要赶过去,却被一个瘦长个子的同伴厉声喝住,听了方学渐的后半句话,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突然回身一刀,猛地砍在祠堂的大门上。这座祠堂建于北宋宗六年,历时颇为久远,虽然是枣木门,木质已有些疏松,长刀用力砍下,登时开了一道口子。
龙红灵忍不住轻呼一声,钢刀拔出,缝隙中漆黑如旧,屋子里的蜡烛居然熄了。
粗嗓汉子愣了一愣,三寸厚的枣木门居然挡不住自己的随手一刀,心中又喜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武功进展如此之快,抬腿“嘭”的踹了一脚,里面的门闩没断,左边的凹槽却震得脱落,连着门闩咚的掉在地上,半边大门“吱呀呀”开了。
三人欢呼一声,推开房门一拥而入,屋中很快亮起了灯光。
方学渐抱住大小姐的柔润细腰,脸蛋贴上她光滑的香腮,抬眼望了望祠堂,道:“亲爱的淘气包,想不想过去看一下。”
“不想。我也不喜欢淘气包这三个字。”龙红灵想起供桌上赤裸裸的一对男女,心头一阵狂跳,伸手抓住他两只欲行不轨的手掌。
“你不喜我叫你淘气包,我以后就叫你亲爱的小灵儿或者心肝宝贝小灵灵,你说好不好?”方学渐在她的耳边轻轻吹气,男子滚烫的气息让大小姐的身子微微颤栗。
“不好,肉麻死了。”龙红灵面红耳赤,连吐出来的字眼都有些发软了。
“这个不想,那个不好,小可人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喜欢?”方学渐伸出右手食指,沿着她圆圆的肚脐慢慢打转。
龙红灵“咯”的一笑,道:“好痒。”转身抱住他的脖子,身子软绵绵的倚在他的怀里,美丽的凤眼微微睁开一线,脸上的色亦喜亦嗔,痴痴地望了他半晌,突然道:“只要你真心对我好,我就喜欢。”
两人四目相对,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说不尽的喜悦和爱慕,连流淌的气息都甜滋滋的,犹如蜂蜜。方学渐低头下去,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轻轻触了一下,两人全身轻轻一震,全都凝住了呼吸。
方学渐用力收紧手臂,仿佛要把她的身子整个揉进自己的躯体,缓缓地长吸口气,两片滚烫的嘴唇微微张开,正要化身一粒火种,将一堆哧哧冒烟的干柴彻底引燃。
正当两人颤抖的嘴唇越来越近,皮肤与皮肤的距离细微得连游标卡尺都无能为力之际,头顶格的一声轻响,一块瓦片陡然碎裂。方学渐猛地一个机灵,正待一亲芳泽的嘴唇硬生生停在半空。
转头望去,只见对面的碑廊上有三条黑影快步滑行,几下起落,很快跃上了祠堂的屋顶。他心中暗暗诧异,看这三人的轻身功夫,应该是江湖上有字号的人物,却为何冒着大雨惫夜前来?那边碑廊上有三人,这边的碑廊上却不知道有几个?
正凝思间,头颈上陡然一重,脑袋下垂,嘴唇立时碰到了两片又滑又软的东西,一缕甜丝丝的勾魂幽香环绕周身,心中微微一荡,尖起嘴巴轻轻吸吮。正如火如荼间,忽听一个汉子朗声道:“外面风大,两位不介意的话,请到屋里来烤烤火?”
两人分开嘴来,抬眼望见一条人影站在廊下,正是喝住那“乌鸦嘴”的高瘦汉子。方学渐心想:“外面湿气太重,自己内力深厚不打紧,大小姐在洛府中关了十天,身子比较虚弱,吹上两个时辰的寒风可受不了,进去烤烤火也好。”
正要开口回答,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一顶油纸雨伞袅袅而入,一对年轻男女手挽手地迈步进来,白衣胜雪,长带飘飘,气度荣华,宛如雨中仙。
“多谢高大侠的好意,外面风大,我和拙荆正要进去烤烤火。”那男子又是一声轻轻的咳嗽,微笑着向走廊上的高个子点了点头。
方学渐哈哈大笑,道:“多谢高大侠的好意,外面风大,我和拙荆也正要进去烤烤火。”
姓高的汉子见了那白衣人,脸上微微变色,抱拳道:“原来是韩庄主到了,高某中途遇雨,借贵地暂时避一下雨,韩庄主素来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介意?”
白衣人不料碑廊上还藏着有人,转头望了一眼,笑道:“先祖的祠堂一向冷冷清清,想不到今夜会有这许多贵客莅临,真是失敬。这位兄台,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烤烤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