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他问,「发生甚麽事?」
「我下午去逛街,恰好遇到了伊森,不,其实是他特地来找我,」凛说,「一开始是单纯闲聊,後来我发现他心里有事,就问他,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说了一件事。」
「甚麽事?」
「他说,唐琦拉有问题。」
「怎麽个有问题法?」
「他其实也说不清,就是感觉不对劲,说是自从到了这里以後,唐琦拉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我问他究竟有甚麽地方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凛说,「他现在很害怕,总觉得唐琦拉像是被人秘密替换了身份。他想请我们帮忙调查。」
「等下,伊森不是唐琦拉的私生子麽?」琼恩说,「他们父子怎麽会内讧?」
凛不高兴地瞪了琼恩一眼,「那只是没有根据的谣传而已,你别乱说——尤其别当着伊森的面说,他特别忌讳这个的。」
「我开个玩笑,」琼恩赶忙道歉,「既然他这麽说了,我觉得那就去查查看吧。」
本来就觉得唐琦拉这人有疑点,既然现在伊森也这麽说——私生子的问题不谈,伊森至少也是他学生——那当然要好好调查一下,万一他真有甚麽问题,也好早做准备。倒是梅菲斯沉吟不语,让他有些怪。
「伊森说话未必可靠,」凛向琼恩解释,「这人疑心病挺重的。就像他和贝瑟斯,也算是青梅竹马了,结果他总是怀疑贝瑟斯和别的男人有染,闹过很多次,其实全都是他自己臆想,无凭无据。我是觉得他这次说话不太像假的,但这东西也很难讲。」
「原来他还有这毛病,难怪你不喜欢他。」
「我也没有不喜欢他啊,做恋人肯定不行,做朋友还是可以的。」
「我说的喜欢和你说的不是一码事。」
梅菲斯想了片刻,做出决定,「那就调查一下,」她说,「谨慎点总没错。」
琼恩当然没有异议,「那麽从哪里开始着手,你们有甚麽主意?」
「就今晚吧,我们去唐琦拉家里看看,说不定能有甚麽发现,」凛提议,「伊森说今晚他们要举办宴会,唐琦拉会出席,很晚才会回家,是个好机会。」
梅菲斯点头,於是就这样决定了。
七点钟,琼恩丶梅菲斯丶凛和莎珞克四人出门,用伪装法术遮掩相貌,绕了一个大圈,来到唐琦拉家附近。凛本来不是很想带上莎珞克,但琼恩考虑到这种事情,还是要有专业人士在场才放心,谁知道唐琦拉家里会不会遍地陷阱呢。
唐琦拉是城主的副手,有自己的一座宅院,两层小楼,还带地下室,但他没结婚,没子女,也没有其他家人同住,据伊森说,家里除了他本人之外,就只有两个仆人。唐琦拉此时在城主官邸参加宴会,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的,那两个仆人也很容易搞定,事先知道他们的房间位置,让莎珞克丢了点迷药进去,他们就进入熟睡状态,就算外面搞拆迁也不会醒了。
「好像也没甚麽啊,」凛在楼下转了一圈,很失望地说,「都很正常的样子,你们有甚麽发现没有?」
琼恩和梅菲斯搜索的是地下室,也没发现甚麽,唐琦拉看起来是个简朴的人,虽然也算位高权重,家里的陈设却很简单,没甚麽多馀的东西,地下室里堆的都是一些杂物。就在这时候,莎珞克在声音从楼上传来:「你们过来一下。」
三人上楼,楼上是唐琦拉的卧室和书房,莎珞克正在书房里。见琼恩上来,她指了指一座书架。「怎麽了?」琼恩看了两眼,没发觉有甚麽问题,书架是木头做的,固定在墙壁上,上面放满了书,他随便抽了几本出来翻了翻,都是一些关於中土大陆历史丶地理的资料,也没甚麽出的。
「这里有机关。」莎珞克说,在书架底部靠地面的一个地方,用力地压了一下。
咔咔咔一阵响,书架的其中四格忽然动起来,随着背後的墙壁一同翻转,露出一副画像。那是一位身穿重甲,手执长剑的男子,须髯浓密,双目炯炯,在他的身後,庞大的红龙正振翼欲飞,口中喷出烈焰熊熊。
这是红龙王察斯萨的画像。
唐琦拉是红龙王的暗祭,暗中有一张祗画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足为。琼恩正觉失望,莎珞克却走上前,伸手在画像上摸了摸,像是发现了甚麽,将它从墙上取了下来。
「你拿它干甚麽?」琼恩问。
莎珞克不答,将画像翻转,让背面露出来。琼恩一眼瞥见,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惊,凛甚至「啊」地一声惊呼出来,就连发现机关的莎珞克都显然出乎意料,三人不约而同地朝梅菲斯看过去。
在红龙王察斯萨画像的背面,是另一张画像,那是一处战场,激烈的战斗刚刚结束,遍地尸首和血迹,刀剑断折,甲胄残破,几面旗帜在泥地里被践踏,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夕阳如血,摇摇欲坠。就在这战场中央,一位戎装少女长身玉立,她大约十六七岁,金发碧眸,眉宇之间,凛然生威,与周围的暗郁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宛如一位女战降临凡间。看那脸庞,分明便是梅菲斯。
梅菲斯拿过画像,看了一会,「先离开吧,」她淡淡说,「回去再说。」
莎珞克将画像丶机关恢复原状,清除一切痕迹,所有人原路返回。梅菲斯一路上都在沉默,半句话都没说,回到住处,凛刚一进门便忍不住问:「艾弥薇,他怎麽会有你的画像,还藏得那麽隐秘,难道他……」
梅菲斯摇摇头,「那不是我,」她说,「那是我母亲。」
那幅画看颜料色泽,便知道画成至少有十年以上了,甚至是二三十年前的作品,画的当然不可能是梅菲斯。只是因为画中少女与面前的梅菲斯实在太像,活脱脱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时间把人给震到了。凛是脑子没转过弯来,琼恩丶莎珞克都是在路上就想通,既然不是梅菲斯自己,却又和她如此肖似,那画中人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
梅菲斯看了莎珞克一眼,琼恩会意,让魅魔去陪珊嘉。他知道这里面必然牵涉到梅菲斯和她母亲的往事,少女自然不喜欢被太多外人知晓,凛倒是无所谓,莎珞克的关系就远了一层,不方便留她在场。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见莎珞克离开,梅菲斯沉吟片刻,说。
刚才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彷佛被某种东西触动,一些已经过去很久的记忆片段,忽然从遗忘之海中涌出来,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似乎是一个下午,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我躺在一张小床上,应该是在午睡,忽然被惊醒了。我听到房间外面有人在说话,他们好像在争执,声音很大,其中一个是我母亲。我爬起来,站在床边,隔着窗户看了一眼,看见三个人,除了我母亲之外还有两个男人。母亲背对着我,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我认识,别人叫他『渡鸦』,另外一位是个完全陌生的中年人,坐在母亲对面,我看见了他的侧脸。」
「唐琦拉?」
梅菲斯点点头。
琼恩吐了口气,「如此说来,之前你的感觉是对的,你的确曾经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他既然去过你们的住处,那应该不是敌人,是伯母的属下。」
「不是属下。」
「嗯?」
「我母亲的属下基本都是巴尔信徒,但他如果是巴尔的信徒,我应该会有所感应才对,」梅菲斯说,「而且在我记忆里,他当时和我母亲说话的态度,不像是部属,更像是客人。」
「他是红龙教会的暗祭,说不定是代表红龙教会来和伯母谈双方合作?」琼恩猜测,「算是盟友?」
「我母亲可从来不喜欢红龙教会,曾经说他们都是一群白痴。」
「呃,不喜欢也不代表就不可以合作嘛,」琼恩说,「反正他要麽是伯母昔日的手下,要麽是盟友——还好,只要不是敌人就行。」
「你错了,如果是敌人倒还好一些,是我母亲的属下可就更麻烦,」梅菲斯说,「他们是一群疯子,绝对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
总之,这一次入室调查,除了发现唐琦拉和梅菲斯的母亲是旧识——而且似乎还抱有某种爱慕与憧憬——之外,再无其他收获。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唐琦拉肯定知道你的身份,他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琼恩说,「他认识伯母,似乎关系还不浅,却从未向你透露过半点,他为甚麽要隐瞒?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凛点头赞同,「没错,他肯定不怀好意。」
「明天我们去试探一下他吧,」琼恩说,「看看他究竟想干甚麽。」
※※※
来到圣渊城的第四天,琼恩打算吃过午餐之後和梅菲斯一起去红龙殿,和唐琦拉沟通一下有关魔法阵的修复进度,顺便也探探对方的底。
青铜豪宅的上午总是比较安静,翡翠女巫在认真的整理分配给她的工作,珊嘉在给她帮忙,维若拉却没看见人影,据说是昨天耗费精力太多,需要休息半天——虽然琼恩很想问她休息为甚麽不在自己的房间,却要一大早跑到凛的床上。
「因为你已经有很久都没来安慰我了啊,」维若拉理直气壮,「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妙龄女郎,深闺寂寞,没有男人安慰,主动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有甚麽错?」
「也就才几天吧,哪有很久。」
「已经整整十天了好不好!自从离开辛巴城以後,你夜里就一次都没来过!我每天晚上都做春梦,早上醒来床单都湿透了你知不知道!」
「别激动,有话好说,别这麽大声,」琼恩忙不迭地说,「让别人听见了误会,还以为你是个欲求不满的淫娃呢?」
「这不都是你害的吗,要不是你给我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邪恶变态催情法术,我才不会变成这样。」
「那些法术明明是你教给我的吧?」
「但的确是你对我使用的,这个没错吧。」
「好像是没错,但是——」
「那不就得了,男人要敢作敢当。」
「……你说话的口气真是和凛越来越像了。」
「说到凛,这个小家伙也是越来越过分了,」维若拉抱怨,「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本来从早到晚缠着我不放,等艾弥薇一回来,立刻就转投怀抱了。」
「这个我要替她辩解一下,艾弥薇是旧爱,你才是新欢,人家两个才是原配,我都只能算第三者插足,至於你,老老实实在後面排队吧。」
「这样啊,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太……」她想了一会,找不出甚麽合适的形容,「太淫乱了!」
你这个每天床单都湿透的女人,有甚麽资格说这种话啊。
最後琼恩只好应允,保证今天晚上一定去找她,终於才成功脱身。
说起来,琼恩还记得第一次和维若拉见面的场景,似乎也就是一个来月前的事情,那时候女巫师还是挺正经的模样,怎麽感觉堕落得这麽快。虽说男人和女人发生过肉体关系之後,的确心态也会发生变化,会更加随便一些,毕竟都已经袒裎相见过,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矜持,但感觉还是太快了一点。琼恩在她身上用的那些粉红法术固然是一方面因素,但法术只是改造身体,又不会直接影响人格吧。
「这说明她原本骨子里就是个淫娃,只不过以前一直被压抑住了,自己都没察觉而已,」莎珞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现在被你开发出来,自然就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个解释我喜欢——咦,你干嘛去了,怎麽黑眼圈这麽重,好像一夜没睡似的。」琼恩怀疑地看着她。
「放心,我没有夜里溜出去偷偷勾搭别的男人。」
废话,我当然知道没有,这座青铜豪宅是有智能门禁系统的,任何人的出入记录,琼恩只要愿意就可以查到。莎珞克从昨天晚上回来後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而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男人,连珊嘉那只宠物黑猫都是母的,莎珞克想勾搭别的男人也办不到。问题在於,琼恩现在担心的不是她勾搭男人,而是也向凛丶维若拉学习,将目标转向女人,那麻烦可就大了。好不容易收集到这麽多漂亮妹子聚在一起,又殚精竭虑让她们能够和平相处,眼看後宫大业指日可待,如果这些女人自己搞在一起,一个个变成了蕾丝边,那还有琼恩甚麽事?
「我也没有去偷偷勾搭女人,」莎珞克没好气地说,「我是被那只色龙骚扰了一整夜。」
色龙?哦,你是说冰虹,那老家伙怎麽了?
刚才琼恩说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其实不准确,他忘了还有一头雄龙。不过冰虹连身体都没了,区区一个器灵,能看不能摸,琼恩倒不是很担心。
「你不是把它丢给我了吗,让我去搞定它,」莎珞克说,「它昨天早上睡醒了,然後就闹着要画画,要我给它做模特。我本来以为,做模特很简单,随便摆几个姿势就完了,谁知道它还要求一大堆,把我累得够呛。」
「它都有甚麽要求?」
「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堆稀古怪的衣服要我换上,还用幻术弄出各种各样不同的场景,最夸张的是居然还有剧本,要我表演给它看。一会让我扮演武士,一会让我扮演杀手,一会让我扮演教师,最後还让我扮演海盗船长——真是够了。」
都是很经典的角色啊,这只龙口味不错嘛,有空大家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它甚至还要我去找艾弥薇借她的盔甲和剑,说要扮演圣武士,当然我没听它的,否则你现在大概就看见我在被艾弥薇追杀了。」
「……它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找死麽?」
「它已经死了。」莎珞克提醒。
「哦对,它已经死了,」琼恩想起来,「而且它要你扮演圣武士,应该去借圣徽才对吧,盔甲和剑又不能表明圣武士的身份。」
「圣徽不需要,它自己就有。」
它怎麽会有——唔,这条龙以前是提尔教会养的打手,也算教内人士,有个圣徽也不怪。
「听说是它的上一个模特留给它的,」莎珞克说,「它跟我吹了半天,说它之前那个模特是多麽有身材有气质有镜头感,总之完美得一塌糊涂。最後好像是和朋友闹翻,离家出走,临走前把圣徽丢给它做纪念了。」
「……」琼恩不知道说甚麽好,最後只能拍了拍魅魔的肩膀,「辛苦了,」他诚恳地说,「我会给你加薪的。」
「加薪就不用了,你赶快解除诅咒才是正事,」莎珞克哀怨地说,「我都已经快两个月都没进餐了。」
她所谓的进餐,指的当然不是凡人的食物,而是男性的精液。魅魔又称精液魔女,可以通过不断吸取男性精液而增强力量,反之则会衰退。正常情况下,一个魅魔来到凡间,「食物」要多少有多少,然而莎珞克情况特殊,琼恩既不允许她去找别的男人,自己又在诅咒之中,所以她就只能被迫「节食」了。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提到这个问题,琼恩不由得有些尴尬,身为一个男人,不能让自己女人满足,这显然是很伤自尊的事情。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因为那个诅咒的缘故,而那个诅咒是维若拉下的——想到这点,琼恩就怒火中烧,决定晚上一定要给女巫师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教训。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琼恩正准备落荒而逃,却被莎珞克叫住了。「等一等,」魅魔说,「那只龙有句话转告你。」
「如果是要我帮它去向艾弥薇借盔甲和剑甚麽的,让它趁早死心,」琼恩头也不回地说,「它是已经死了无所谓,反正又不会再死一次,我可还想多活几年。」
「不是这个,」莎珞克说,「它让我转告:它终於想起之前在甚麽地方,闻到过和那个埃卜拉身上类似的味道了。」
琼恩停住脚步,「甚麽时候?在哪里?」
「就是最近,我们在辛巴城登岸的那一天,船长的身上。」
「普朗克船长?」
琼恩沉吟了片刻,「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