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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翡翠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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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老了,就是一天不如一天,哪能和你们年轻人比呢,」老人叹息着,「身体也是越来越差了,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说不定甚麽时候一阵风,就吹倒了喽。」

「我刚才一路走过来,好像村里都没甚麽人了,」梅菲斯说,「是出甚麽事了吗?」

「都搬走喽,这几年光景不好,地里的庄稼收成差,还动不动打仗,虽然没在我们这里打,但好几个小伙子都被拉了壮丁,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就剩我们几个老家伙走不动,留在这里等死。」

闲聊了一会,梅菲斯起身告辞,托兰也不挽留,拄着拐杖将他们送到门口,「晚上风大,小心点,」老人说,「村庄里最近不太平。」

离开村长家,梅菲斯却并未直接出村,而是沿着村里的道路慢慢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琼恩问她在看甚麽,少女只是摇头不答。走了十几分钟,他们已经绕着村子走了大半圈,看到前方有一处土堆模样的东西,上面还树了一块石碑。

「那是甚麽?」琼恩问。

「咦,我记得那里以前没有碑吧,」凛说,「那里以前是个水井,後来填平了。」

「好好的水井干嘛要填平?」琼恩不解。

「那是七年多前的事情。」凛说。

当时是凛和梅菲斯离开御宇山脉,路过这座村庄,借住了半个月。就在某一天清晨,所有人还在睡梦中,一群兽人突然来袭,控制了整个村庄。梅菲斯和凛比较警醒,提前躲藏起来。兽人们在村庄里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但他们人多势众,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凛又急又气,一筹莫展,梅菲斯却想了个办法。

村中当时只有一口水井,村民平常饮食都依赖於此,梅菲斯配制了一种药物,悄悄投入水井中。等到中午,兽人逼迫村民做饭,围着水井聚餐,吃饱喝足後,便全部中了毒。

兽人天生体格强壮,远胜人类,寻常毒药对他们根本不起效果,而且当时那些兽人中有一名萨满,能够解毒。但梅菲斯配制的这种却有所不同,严格来说不是毒药,它不能直接伤害身体,而是让人变得「易燃」。皮肤丶毛发丶血液,甚至呼出的空气,都会变得容易燃烧,一点就着。

凛当时的能力还不足,释放的火焰魔法,正常情况下很难伤害到兽人。但在毒药的作用下,兽人只要碰到一点火苗,就会立刻自燃,变成人形火炬。那名萨满最为警觉,没有喝水,但在梅菲斯和凛的联手夹攻之下,最终仍然是被一剑斩首。

就这样,二十多个兽人被烧死了,但井水受到污染,也不宜再使用。村民们将兽人的尸体都丢入井中,用土封填起来。

「我记得我们离开的时候,连这个土堆都没有,更没有甚麽碑,」凛说,「这是甚麽时候立起来的,难道是纪念碑麽?」

爬上土堆,琼恩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怪怪的。主要是这石碑的形制,看起来实在有点像墓碑,尤其是考虑到脚下这个大土堆就更像了,但和彻森塔人的墓碑又有所不同。具体差异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面前的这座石碑更大一些,风格更粗犷一些,缺乏那种精雕细琢,但却自有种质朴感,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了一些字,琼恩也是完全看不懂。

「这是兽人文字,」梅菲斯忽然说,「上面写的都是名字。」

琼恩悚然一惊,这里是一群兽人的葬身之所,村子里立个纪念碑就罢了,怎麽可能会在碑上用兽人文字写一堆名字,难不成是给他们树碑立传不成。

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梅菲斯小姐真是见识广博,连我们兽人的文字都识得。」

琼恩抬头望去,看见一个人站在石碑的顶上,天色已经黑了,石碑又很高,一时看不清楚面容。凛却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托兰大叔?」她惊呼一声,「你怎麽……」

梅菲斯摇摇头,「他不是托兰大叔,」她扬声问,「你究竟是谁?」

「不认识了吗,两位,」「托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是你剑下的亡魂,是死而复活的幽灵,为了复仇回到这个世界,终於等到了你们的到来——我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啊。」

琼恩终於反应过来:「你是那个萨满?」

他想起曾经在资料上读过,兽人族的巫术自成一格,其「萨满巫师」擅长各种与灵魂和治疗有关的法术,注重与先祖的沟通,勉强类比的话,类似於人类中「牧师」和「亡灵师」的综合体。其中有些血脉特殊的兽人族,其萨满巫师甚至能够有类似於「夺舍」的能力,死後依然可以将灵魂附在活人身上。

「是我。」

「托兰」举起手,土堆下方忽然出现了影影绰绰的黑影,数量大约有二三十个,包围上来。距离近了,琼恩才看见,他们都是半兽人,而且都很小,应该都不超过十岁——幽暗地域里有很多兽人,也有一些半兽人,他曾经见过,比较熟悉。半兽人是兽人和其他物种(人类丶精灵等)混血所生,主体上还是保持兽人的模样,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区别的。相对来说,他们更矮小瘦弱一些,皮肤颜色更浅一些,最重要的是獠牙会小很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而不像纯种兽人那样完全翻出唇外。

「想知道你们离开以後发生了甚麽吗,人类?」

「你说吧,」梅菲斯说,「想必你也想说很久了。」

兽人萨满发出一阵大笑,「你杀死了我,却没能驱散我的灵魂。在黑暗的荒野中飘荡七个昼夜之後,我找到了这具身体,附在他身上,然後花了一百天,吃掉了他的灵魂,占据了躯壳,然後开始复仇。」

「我的力量恢复得很慢,人类的躯体太脆弱了,但你给了我灵感,女孩。这个村庄挖开了新的水井,於是我在其中投下了秘药——论起配毒,我们兽人可也是有一手的。」

「所有的人都被我用药控制了,然後我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杀死。啊,说错了,我只杀死了所有的男性丶老人和孩子,把他们做成肉乾储存。女人却都留了下来,你知道是为甚麽吗?」

梅菲斯没有回答。

萨满也不在意,「答案就在你面前,因为她们都已经孕育了我们兽人的子嗣。女孩,你杀死了我和我的族人,却没能阻止我们血脉的延续,这是先祖的英灵庇佑。」

少女哼了一声。

「我等待着这些孩子长大,为祖先诞下更多的血脉,我们兽人可不像你们人类那样柔弱,七八岁就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生儿育女了。真可惜,你们人类的身体太孱弱了,那些女人很容易就被折腾坏了,全都没能活下来,所以我这段时间正在发愁,要去哪里给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找到新玩具呢,」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正好你们送上门来,梅菲斯小姐,你的身体足够强壮,一定可以多坚持几年。还有这位凛小姐,我闻到了龙的气味,你是一位龙裔吧,那就更加完美了,我很期待你能为我们生出甚麽样的後代。」

「我可不想和兽人生孩子,」凛一脸嫌弃地说,「你们太丑了。」

萨满大笑,「我明白,按照你们人类的审美观,我们兽人都很丑陋。其实反过来也一样,在我们兽人看来,你也很难看,皮肤白得像僵尸,胳膊细的像豆芽。但我不挑剔,时隔多年,终於能够报仇雪恨,仅仅想到这一点,我就感觉自己快要射出来了。」

「那你赶快离远点,」凛撇撇嘴,「脏死了。」

「所以这座村庄里,现在已经没有活着的人类了?」梅菲斯问。

「除了你们之外。」

「最後一个问题,」梅菲斯说,「前几天是你在监视我们对吧。」

「从你们离开碎波城开始,」萨满承认,他撮唇呼啸了一声,片刻之後,高空中传来一声鸟鸣,然後就看见一团乌云从天而降。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不是乌云,而是一只黑色的巨鹰,停在老人的肩上,「我的伙伴,铁啄,它一直在跟着你们。」

「我明白了。」

梅菲斯点点头,抽出银剑,指向石碑上的老萨满,「少说废话,动手吧。」

半兽人们围上来,步步逼近,他们大多穿着简陋的兽皮甲,拿着棍棒丶长矛和锤子,每个人的眼中都泛着凶光,在梅菲斯和凛身上扫来扫去,反倒是琼恩和珊嘉被忽略了。

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突然消失了,在下一瞬间,一头鳞片闪闪发光的红龙出现在少女原本所在的位置。炽烈的火焰从红龙口中喷涌出来,将整个土丘变成了一片火海炼狱,只有最中心的一块区域没有波及。半兽人在火海中挣扎着,发出垂死的惨嚎,然而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身体,让他们无法摆脱,只能被烧成一具具焦尸。

「你没说错,老家伙,」凛的声音从红龙口中发出,「我的确是个龙裔,但我可不是一般的龙裔,我是个半龙!」

兽人萨满显然没有料到这种结果,他被凛变成红龙这件事给完全吓到了。足足愣了半刻钟,他才终於回过来,然後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他的吼叫,飞在空中的巨鹰化作一道红色闪电,撞击在石碑上。石碑顿时炸成了十七八块,四处飞溅。琼恩连忙弹出一枚光球,瞬间扩大成透明的球形护罩,将所有人容纳其中,碎石砸在光罩上,被全部反弹开来。

片刻之後,烟尘散去,琼恩看见石碑已经完全消失,露出下面一个深深的地洞。萨满悬浮在半空中,黑色的雾气从洞口中喷涌出来,化作一条长索扑向兽人,从他的口鼻七窍中钻进去。

「先祖在上,仇敌在前,满怀怨愤死去的英灵们啊,请助我一臂之力!」

兽人萨满吟诵着咒文,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体型在膨胀,皮肤寸寸绽开,鲜血迸流而出,黑色的骨刺从关节处生长出来,让他看起来彷佛一个恶魔。更多的黑雾从井里涌出来,萦绕在他身体周围,无数张面孔从中浮出,忽隐忽现,有的是人类,有的是兽人,无论是哪一种,全都是满脸狰狞和痛苦,张口发出无声的呼号,眼中流淌血泪,死死地瞪着这个世界。

「死吧!死吧!死吧!」

变身後的萨满彷佛失去了清醒,他不断地吼叫着,朝着琼恩等人凌空扑过来。凛冷笑一声,正准备喷出火焰,梅菲斯抬手阻止了她。

「让我来,」圣武士少女说,「你们都别插手。」

她拔出银剑,一跃而起,迎着兽人萨满冲上去。

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相撞,然後在下一瞬间,萨满像一枚石弹般摔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将地面撞出一个深坑。梅菲斯自空中缓缓降落,透明的光翼在背後层层舒张,白金色的圣焰在剑刃上燃烧,她已经完全召唤出了曦天使的力量。

少女慢步走到深坑前,跳下来,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老兽人,面无表情。

萦绕着兽人的黑雾已经近乎於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後薄薄的一层,他的全身骨骼都已经被震碎,丝毫无法动弹,不断地咳嗽着,鲜血一股一股地从嘴角溢出来,显然已经命不久矣。

「我可以杀你一次,当然也可以杀你两次。能从我剑下苟延残喘,已经是你的先祖在庇佑,」少女说,「你是在自寻死路。」

老兽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发出刺耳的笑声,「别得意,人类,」他用微弱却依然阴狠的声音说,「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以杀死我,但你杀不死我的灵魂。」

少女微微一笑,抬手刷刷几剑,将老兽人的四肢都切断下来。

「兽人的灵魂储存在头颅和四肢之中,我会将你四肢分离,丢给豺狗和秃鹫,将你的头颅用邪炎焚烧,让你的灵魂永受折磨——你的灵魂还怎麽转移呢?」

「笑话,你哪来的邪炎?」

「我是没有,不过介绍一下,」少女远远朝琼恩挥了挥手,「那位是琼恩,我男友,他是个巫师,养了一只魅魔做女仆。」

片刻之後,显露出魅魔形态的莎珞克从空中降落下来,停在梅菲斯身侧,她叉着腰,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的兽人,用脚尖踢了踢,「居然还没断气呢,」莎珞克说,「兽人的生命力真是顽强。」

「帮个忙,莎珞克。」梅菲斯说。

兽人绝望地看着魅魔,「不!不!」他发出惊慌的喊声,「别碰我,邪魔,别碰我的灵魂——」

莎珞克一剑切断他的脖颈,脚尖挑起,熔岩长鞭横扫,邪炎熊熊燃起,将头颅化作灰烬。

※※※

在村庄里找了一圈,发现了一些村民的尸骨,准确地说,只有一些散乱的骨骼。兽人被人类视为野兽,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村中空地上挖了一座大坑,将能找到的村民尸骸集体掩埋。做完这一切後,天已经完全黑了,琼恩等人回到青铜豪宅里,吃完晚饭,然後便各自回房间休息。

「小弟,去看看艾弥薇,」珊嘉说,「她情绪不太对。」

琼恩走到天台上,看见了梅菲斯,少女正静静地倚靠着栏杆,望着天上的如钩弯月。

「在想甚麽?」琼恩问。

少女摇摇头。

「心情不好?」

「嗯。」

「这不是你的错,」琼恩说,「只有极少数兽人萨满有灵魂转移的能力,你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其中之一,就算知道也没用,你没有邪炎,对付不了他。」

「我并没有觉得这是我的错,」少女说,「我也不是因为没能提前阻止这一切而感到内疚。」

琼恩松了口气,「哦,那就好,我还以为……」

「如果可以做到,我愿意去拯救世界,但我并不会认为『拯救世界』是我的责任,做不到就会心情沮丧,」少女朝琼恩笑了笑,「我没有那麽无聊,放心好了。」

「嗯。」

「我只是在想起了一些往事,」少女说,她沉默了一会,「我想起我母亲了。」

「是吗?」

琼恩不懂梅菲斯为甚麽会想起她母亲,但他还是配合地应了一声。

「我母亲手下,也有一些兽人,我不喜欢他们。但因为我母亲的缘故,他们对我都很尊敬,或者说,很畏惧,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梅菲斯说,「大概是这个缘故,我曾经对兽人的印象还不算太差。在古归村的这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不一样的兽人——或者说,真正的兽人。」

「兽人就是这样,」琼恩说,「他们本来就近似野兽。」

按照比较公认的说法,兽人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而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异族。几千年前,东域的王打开了通往异界的传送门,一些绿皮生物蜂拥而入,从东域开始,繁衍到整个大陆。他们自称「巴摩」,身强体壮,凶残嗜血,形如野兽般丑陋,因此被称呼为「兽人」。

「有一次,一个兽人犯了错,母亲要惩罚他,我替他说了两句话。我并不是和他很熟悉,只是单纯觉得母亲太严苛,但母亲见我求情,便割断了他的咽喉,让他受尽折磨,流血三天三夜而死,最後将他的灵魂封在一枚珠子里,送给我做玩具。」

「这个……」

「这就是她的教育方式,她不希望我和任何人之间形成亲密的关系,她也不希望我对任何人抱有善意,反之,她也不希望任何人对我抱有善意,甚至也包括她自己在内。如果有这样的人,那麽他就应该死掉,否则会成为我的威胁。她总是说,情感脆弱而坚固,转瞬即忘,却又永存心底,是人和明之间的最大障碍。」

「幸好你没有听她的。」

少女摇摇头,「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她的教育有没有成功。大多数时候,我觉得我并没有听她的,但有时候,又似乎已经变成她想要我成为的样子,」梅菲斯说,「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否有真正的感情。快乐丶悲伤丶愤怒,这些感情我都有,但却又似乎都很淡薄。我喜欢一些东西,但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厌恶一些东西,但也没有特别厌恶;我也有朋友,和歌曦雅丶希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挺开心的,但歌曦雅离开了,我也并没有真的多麽难过;我刚才杀掉了那个兽人萨满,我当然不喜欢他,他杀了很多我认识的人,那些人对我都很友善,尽管如此,我也并没有多强的恨意,也没有报仇的愉快,彷佛只是做一件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琼恩想了一会,「对我是例外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梅菲斯笑了起来,「你是例外,」她点点头,「除了凛之外,你是唯一的例外,嗯,凛大概都比不上你。你给我带来的快乐,确实是比其他人要多一些,你给我带来的烦恼,也确实是比其他人要重一些,甚至是『让我生气』这件事,你也做得比其他人更出色一点。」

「我也很少惹你生气吧,」琼恩讪讪地说,「除了……那件事……」

「难道你还想有多少事情让我生气啊?」

「不是不是,」琼恩赶紧摇头,「我是说,那个,嗯,总之就是……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

「那就别说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琼恩努力地思索着,终於找到了一个话题,「呐,艾弥薇,我不知道你原来还会配毒药呢。」

「你忘了我母亲是甚麽身份?」

琼恩当然不会忘记,梅菲斯的母亲是巴尔教会的大祭司,前任谋杀之的选民,刺客的领袖,玩毒药甚麽的是本行。梅菲斯从小随母亲长大,耳濡目染,以她的聪明,学会一些毫不出。

他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可是之前都没见你提过呢。」

「因为我不是很喜欢,如果不是别无选择,我也不想用,」梅菲斯说,「毒药很好用,但是太难控制後果了,我喜欢一切都在预料和控制之中。」

「这就是问题所在吧,」琼恩说,「你太在意控制自己了。」

「因为我害怕失控。」

「每个人都害怕失控,但没有人能够永远控制局面,所以这就是信任的意义所在,」琼恩说,「有时候,偶尔,不妨试试放弃自控,把一切都交托给另外一个人,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少女笑了起来,「我信任你,」她说,「但是你不会想看见我失控的样子的。」

她拍了拍琼恩的肩膀,「回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呢,别弄到太晚。」

「……」

梅菲斯先离开了,琼恩站了一会,正准备回去,刚一转身,忽然看见莎珞克正斜靠在门边,双手抱胸,看着他,脸上情似笑非笑。

「怎麽了?」琼恩问。

「我听到了你们刚才的说话。」

「嗯?」

「那个兽人萨满,我研究了一下他的灵魂,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莎珞克忽然转移了话题,「他曾经中过一个暗示术。」

琼恩皱起眉。

「他原本是居住在深山里,从没想过离开家。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有人给他下了一个暗示,让他到某个人类的村庄,去追杀一个小姑娘。这个暗示非常隐蔽,施法者非常高明,他自己全无半点察觉。若非是我用邪炎一点点地将他的灵魂熔炼掉,也不会发现,」莎珞克故意顿了顿,「你猜那个小姑娘是谁?」

「艾弥薇?」琼恩抱着一丝侥幸,「还是凛?」

「没错,就是你的圣武士小情人,」魅魔格格地笑着,「这些兽人可不是偶然路过这里,这个村庄里的人全部死於非命,并不是他们倒霉,而是因为他们收留了一个小姑娘,正是这个小姑娘,给他们引来杀身之祸,带来灭顶之灾。主人,你说,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那位小姑娘,她还能不能像刚才那样,装模作样,心安理得地说甚麽『不是我的错』呢?」

琼恩沉着脸,「是谁下的指示术?」

「这个我看不到,记忆里根本没有这段内容,完全被删除了。」

琼恩仰起脸,看着天上的星星,过了半响,他推开莎珞克,走下天台。

「闭嘴,」他说,「不许再告诉任何人。另外,把那个兽人的灵魂给我。」

魅魔耸耸肩,丢过来一团碧绿的火球,「你说了算。」

琼恩接过火球,将它握在掌心中,五指虚扣,冰冷的感觉从手指上传来,彷佛浸泡在冰水里,他碰触到了兽人的灵魂。兽人的灵魂并不坚强,甚至可以说是软弱,或许是莎珞克的折磨已经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它现在的唯一所求就是安息。它不断地向琼恩发出恳求,然而巫师置之不理。

他在一点点搜寻兽人的记忆。

强大的巫师,可以抹消一个人的某一段记忆,但这种抹消未必完全彻底,通常都会留有痕迹,在特定情况下还有可能恢复。这说明这些表面上被「删除」的记忆,实际上很可能只是被掩盖了起来,它潜藏在最深处,连当事人自己都难以察觉。琼恩在下层界待过半年,参加过血战,那些邪魔们对付灵魂的手法,多少也学过几手,他知道一种方法,可以从灵魂中榨取出它潜藏最深的记忆,这会严重伤害灵魂,甚至令它变成白痴,或者彻底毁灭,不过琼恩反正不在乎。

终於,琼恩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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