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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响杨逸文家的门铃。
“门开着,进来就是。”屋内有人高声道。
推门而入,只见四下一片忙乱。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到处摆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书、衣服、报纸、电线、胶水、订书机……
“家中很乱,不好意思。你随便坐。”杨逸文半蹲在茶几边整理一些文件资料。
客厅中央,立着三只收拾停当的行李箱。
“都准备好了吗?”我指指箱子问。
“差不多了。”他一边忙活,一边回答我。
“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早上。”
“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嗳。”他点点头,“还记得麦可吗?我在英国的朋友?”
“记得。怎么?”
“他有亲戚在洛杉矶,已帮忙替我们找到一处离医院很近的公寓。”
“那太好了。换一个环境,或许对迎叶的进一步康复会有更大的帮助。”
“我也是这样想。香港这边已经尽其所能了。美国那家医院对自闭症的后续治疗,也就是康复性治疗更有经验。”
“听杨伯伯说,周美妍——也一同去?”
“是的。她照顾迎叶那么久,对她的病情很了解。而且,迎叶也很依赖她。”
“那你在这边的工作——”
“暂时只能辞掉。不过邓铭泽说,律师事务所会保留我的位置,欢迎我随时回来。”
“你还会——回来吗?”
“当然。”他答得很肯定。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也许不回来了,预备远走他乡。”我开玩笑道。
“怎么会?香港到底还是我的家。而且——”他停顿一下,“我对Karen说过,要经常去看她。”这是站在Karen墓碑前,他对她的承诺。
“一珊,你——”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呃?”
“你要是有空,就常来陪陪家父吧。我不在他身边,他——”
“好。你放心吧,我会及时向你报告杨伯伯的最新动态。”
他笑。
“你知道我最想对你说什么么?”
“什么?”
他低头了一会儿,然后眨了眨眼睛,微笑道:
“嗯——很多。算了。”
“哦?是么?是对我的评价?”
“怎么敢。”
“没想到杨大律师也有胆怯的一面。”说笑间,忽而想起:
“对了,法院后天就开庭了,你何不等到旁听完毕再走?”
他摇摇头:
“没有必要了。”
是的。知道和不知道结果,对他而言,已意义不大。因为,他已经赢了。
法庭将代他审判那些人,为他扬眉吐气,激浊扬清。
只是有一个人,虽未能接受法庭的审判,但却没有逃过天意的判决。
“你后来……去见了李光祖?”我探问。也是道听途说。只知道,自他见了李光祖之后,回来只字不提。像是很有些意懒。
“是的。”他淡淡。
与那时执意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在哪里?”杨逸文横眉怒目。
“你真的想见他?”Lee沉吟一下,问道。
“我一定要见他。见不到,我就等,一直等到见到他为止。”杨逸文决意要与李光祖面对面。事实上,在他一步一步实现他的复仇计划的过程中,李光祖始终都没有露面与他正面交锋。这倒有些叫人摸不透。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有些不合情理。对方难道毫无察觉?不会。绝对不会。蔡永健这一边已是鸡飞狗跳,李光祖一定也得了风声。
“既然你那么坚持,好,我带你去。”
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口停下。杨逸文不知道Lee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不管什么药,他都要吞下。主意已经定了,绝无变更的道理。他一点也不害怕。他要亲自跟他过招。
“董事长,您来啦。”一上楼,就有一位医生出来迎接。
“今天情况怎么样?”Lee问。
“还是一样。刚打了两剂针,现在正在休息。”对方态度很恭敬,引他们去看。
透过监护室厚厚的玻璃观察窗望进去,病床上,闭眼躺着一个半僵的老人。杨逸文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张瘦脸。从前也觉得他瘦,现在更是瘦得有些可怕。整个人,比先前见到时更枯竭。在重重的治疗仪器围困下,简直就是一个活死人。
“肺癌,晚期。”Lee平静地说。
“什么?”杨逸文惊愕。
“治不好了。拖一日算一日。至多也不过六个月的命。”Lee道。
“这不可能!”杨逸文喊出声,“他在装假!你订婚那日,他不是还——”
“你没有听说么?病来如山倒?其实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患了癌症,不然,又怎么会把公司交给我打理?说起来,他的年纪还不算很大呢。”Lee看了杨逸文一眼,继续道:
“如果你不相信,自己进去看看。”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开始并不知道你的故事。直到后来,慢慢有所觉察,又偶尔听闻Diana说起你们两家上一代的纠葛,才多少有些了解。”
顿一顿,他又道:
“说真的。你已经占了上风。他活不长了。和一个快死的人斗,你一定赢。但,这又有什么乐趣可言?”Lee悠悠反问。真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得胜,多没劲!旗鼓相当,赢了才快活。
“你如果真的要与他为难,我亦不能保证自己会袖手旁观。毕竟,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当年也是对他颇多不满,现在也原谅了他。Andy,公平些想一想,商界的竞争,本来就是血腥的,你不会不知道。只因为是你的父母亲,所以你才耿耿于怀这样久。他欠了你们家两条命,如今,Karen已经代他还了一条。另一条,就是他自己的了,用不了多久,也就如你的愿了。”
Lee的这一席话,听得杨逸文很怅闷。他本欲重拳出击,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堪一击。多么滑稽。玻豪——这也算得是一种自行了断吧。恨之透,当然是冥冥之中希望对方死掉。不,也不是单纯的一个“死”,而是通过他的双手,亲自将对方送上绞索架,那样才有快感,报仇雪恨的快感。征服——才是圆满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自顾自地谱写结局。不经他的同意,就安排好了命运。
心中忽地空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