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快打——咳咳咳——打电——咳咳——”
姑母不明所以,呆立在原地不敢稍动。
“打给——德笙——出事了——”姑父终于缓过气来。
但,杨德笙家中电话无人接听。
真的出事了!
三个人心惊胆颤七上八下地赶往尖沙咀。
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在一家店铺门外,探头踮脚地朝内张望。大概是周边的街坊,凑过来看热闹。
议论声纷纷:
“……怎么砸成这个样子?生意都不要做了!”
“我睡得很熟呀,老婆叫醒我的,说听见怦怦乓乓的声音,好像是在敲什么东西……”
“正在看翡翠台播的电影,刚到紧要关头,就听见哐啷啷一声,玻璃全碎了!吓得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听说是几个年轻人做的。”
“二话没说,撬开门就进去砸。”
“现在治安真差劲!”
“谁报的警?”
“好像是一个夜班出租车司机。”
“是不是仇家?”
“笙哥一向勤勤恳恳做生意,怎么会!”
“……”
店铺里,一片劫后狼藉。所有物什被挪移翻动,混乱不堪。玻璃器皿的碎片到处都是。几个工人正带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面。
“可惜了。可惜了。”姑父四下看时,摇头叹息。
一些较为贵重的仿古家具木器表面均被人恶意地用尖刀刻痕划花。污损了的璧,哪怕再是能工巧匠来修补,身价到底也贬了。不如从前,光鲜典雅娇贵矜持,让人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从完美无缺到伤痕累累,不过一个晚上。而今,它们伶仃地立着,黯然向人展现触目惊心的创口。一道一道。数不清。犹在滴血。惨不忍言。
向店内的工人问询杨德笙所在,对方朝楼上一指。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
一走进,首先看见的是杨逸文。他靠窗站着,脸因压抑着愤怒而扭曲。
杨德笙坐在办公桌后面,锁眉闭目,苦想对策。
都没有说话。
“德笙,怎么回事?我是听新闻才——”姑父问。言状情切。
“是谁干的?下手这么毒辣?”姑母气愤至极。
“不知道。”杨德笙苦笑,“也许是醉汉闹事。”
“一定是他们!”杨逸文咬牙道。眼神凶狠。
“谁?你认识?”不约而同,姑父姑母齐声问。
杨逸文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逸文,你去哪里?”杨德笙喊他。但他已经走出门去。他什么也没听见。他也听不见了。
我追将出去,他的人影在店门外一闪,便不见踪影。
待出了店铺,已是人海茫茫。
他消失在明晃晃如刀一样的阳光里。
“我担心他。”杨德笙望向窗外道。
“迟早会有事发生。”他忧心忡忡。
从杨逸文当初执意回香港的那一天起,他就隐隐有愁虑。
“你真的想好了?”他问。
并,尝试着最后一次劝说:
“回来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不一定能如你所愿。其实留在英国——”
“——香港,不过是一个港而已。难道会将我淹死?”杨逸文满是雄心壮志,“我不信!”
是的。香港,是个港。
然而,却不是一个——避风港。
到处打电话,都找不到杨逸文。
他去了哪里?
“Andy没有和我在一起呀。”Karen闻言也焦急。
“你们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来。”她说。
整整一天。
傍晚,杨逸文终于现身了。他带着一脸疲惫进了家门。
甫进门,Karen便迎上去:
“你去了哪里?我们也刚到不久。”
杨逸文擦身而过,对她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逸文!”杨德笙重重地喊他。
他脚步停下来。没有转身。
面无表情的背影,传出平板淡漠的声音:
“——你走吧。”
Karen微怔。是对她说么?
看看在场的其余人,她笑着道:
“我在店里呆了一日,一直都在等你……”
“你——可——以——走——了!”一字一板,没有回旋的余地。从头至尾,他没有看她一眼。连回一下头也吝啬。
静。
静得一根针掉下也听得见。
Karen面子上搁不住,有些下不了台阶。
“不!”她答。陡然倔强起来。
他不再理睬她,顾自走入房间去。
望着他决绝的身影,她忍不住,要哭。这一日,在店中,跑前跑后地帮忙收拾,竟是换来这样一个回报。
但,还是忍住了。死死地,咬紧牙关。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了。
她不作出软弱的样子给他看。决不!
“李小姐,你还是——请回吧。”杨德笙走至Karen身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叹息着摇头返身。
Karen站着没有动。她挣扎在窘迫羞愧和耻辱中。
“Karen,你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我安慰Karen道,“无论是谁,他大概都是这副态度。”
“何小姐,我明白。”Karen轻声道。
临别时,她嘱咐我:
“若警署查到了什么消息,请一定告诉我。”
“好。”
“那——我走了。”她说。
与众人说再见时,她有意无意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走向门外,她一步三回头。还是有留恋。
终于,她死心了。
掉转头去,不再有迟疑,脚步很快地离去了。
“逸文,我们也要走了。”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门,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姑父道。
杨德笙送我们出门。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来:
“谢谢你们……今日来……帮忙。”
“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希望警方能早日抓到肇事者。”姑父真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