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一句话甩过来:「俗话说『女为己悦者容』,我打扮给谁看?给你么?少做梦!」
「老天!这家伙是什么变得啊?简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无月暗自郁闷,他还从未遇上如此难啃的骨头!
想了想,他只好忍气吞声地说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个~聊点儿别的吧,否则闷得慌……」
梅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撇撇嘴不屑地道:「我跟你有啥好聊的?除了哄女人,你还会什么?我最瞧不上你这种人!在这儿你能待上俩月,我算你有种!」
无月忍了半天,终还是有些不高兴地道:「听你的意思,我就象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咯?」
梅花道:「你岂止是象,简直就是天下吃软饭那些人的老祖宗!你以为我没听晓虹说起过么?罗刹仙子和北风实在把你宠得不像话!」
无月翻翻白眼,很不服气地道:「那晓虹也该告诉过你,我在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方面都有不俗的造诣,若是赴京赶考,没准儿能考上状元!怎能说我啥本事没有?怎能说我是吃软饭的?」
梅花不屑地道:「你那么有本事就去考呀?考上了么?一个男子汉,成天待在温柔乡里,再有本事,能有啥出息?」
无月长叹一声道:「这也是我的烦恼!你以为我愿意成天窝在家里呀?不是她不让我独自出来么?」
……
半天没听她说话,凝一看,早睡着了!再过一阵,梅花开始打起呼噜,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就像扯风箱一般、鼾声如雷!
无月被阵阵鼾声搅得心绪烦乱,更加难以入眠,心中暗道:「这女子真是有些另类,看似高雅娴静,却一点儿也不象其他女子那样爱干净,尤其放屁和打鼾竟比男人还要响得多,真是败给她了!」
孤独地靠坐在洞壁上,但觉有些无聊,睡又睡不着,望着一片漆黑的洞外,不禁呆呆出。
鹅毛大雪还在下个不停,北风呼啸,刮得越来越猛,不时听见枯树被大风刮断、砸向地面的轰隆声,感觉山洞似乎都被刮得摇晃起来!
「北风……这名字一定是紫烟姊姊给她取的吧?希望她冷若冰霜,就像如此凛冽的北风一样,足以摧毁一切?可是北风姊姊,殊不知被摧残的却是你自己呀……」
他心中涌起一阵深沉的痛楚和悲哀,从他幼年开始,不哭不笑、冰冷的北风带给他的却是人世间最深的温暖。
回想起来,无论幼年时她抱着他、稍大些后她牵着他走路、他挨打时替他承受夫人暴怒的拳脚,还是出游时她那把令敌人胆寒的雪亮弯刀给予他那种安全的感觉……所有记忆的碎片都是如此充满脉脉温情。很长时间以来,只要有一人遭难或心情不好,另一人总是感同身受、分外难过,他和她已习惯于同呼吸共患难。
「梅花何时才能回心转意啊?真希望她的心不要象外面的冰雪世界一般冷酷无情……不!无论她多么冷酷无情,我也没有退路,孑然一身的北风姊姊此刻就在我身后,我哪怕稍有退缩,她可就没了!可是时间呀,眼看着已快过去半月,她还能挣扎多长时间?一定挣扎得非常痛苦吧?」
双眼已潮湿模糊,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他收回目光看向篝火,感觉上要暖和一些,似乎又找回些许希望,挽救北风的希望。不时有风吹进洞中,将火焰刮得东倒西歪,就像风中之烛,他忙添上几根枯枝,好让火燃得旺些。
火焰摇曳,将洞壁照耀得明灭不已,映在他脸上显得阴晴不定,心中暗忖道:「如此恶劣的天气,外面一片冰雪世界……艾姊姊一向被称为冰雪美人,跟如此景色倒是挺相称……她们应该没跟来吧?雪下得这么大,不消一会儿便会把我们的脚印填平,她也没法跟踪……」
虽如此想,他还是哆哆嗦嗦地走到洞口。
外面山峦起伏、白茫茫一片的荒野上,稀稀疏疏的白桦林是大地唯一的生命迹象,这些高大的桦树连同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中不住地左摇右晃,显得如此弱不禁风,似乎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的模样。
他不禁想道:「这些白桦看似有上百年树龄,必定曾熬过无数次比这还要严酷的恶劣天气,才能顽强地生存下来。我想,未来面临更严酷的大自然考验,它们仍会顽强地生存下去……蝼蚁尚且偷生,可庄子有云,『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照此看来,世间生物又何必挣扎求生,任由自己自生自灭不就得了?或许,先贤之意并非如此,应该是说,要有所为而活,否则不如死去?」
思忖之间,忽然瞥见对面一里之外,一片积雪数尺的斜坡上,那些高大而稀疏的桦树之下,似乎耸立着一堆堆雪人。荒山野岭、寒冬腊月,谁会没事干跑来堆雪人?难道竟是艾姊姊她们?
他捂紧衣领,冒着暴风雪极快地掠了过去,不消片刻便来到山坡边缘,正想上前查看雪人,忽听东边那片较为浓密的白桦林中有人喊道:「无月,到这边来!」
他循声而去,进入林中,一颗特别高大粗壮的桦树之下,孤零零地耸立着一堆雪人。他走过去凝一看,正是艾尔莎,但见她身穿紧身貂裘,外披白色风氅,头戴翻毛貂皮帽,除了一对淡紫色水晶耳坠,浑身上下从冰肌玉肤到衣衫一片纯白,正纹丝不动地盘坐于雪地之上。
这对淡紫色水晶耳坠还是他送给艾尔莎的,淡紫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她也很喜欢,一直戴着从不离身。记得送她时,她还曾还玩笑:「水晶代表爱情,你送我这个,是何用意?」
她的风氅之上已堆满两三寸厚的积雪,难怪远远看来就象一堆雪人。她的柔发、眉毛、鼻子和香肩之上也满是雪花,娇俏的瑶鼻和玉颊冻得发红,如白璧匀脂,与一片雪白相映生辉,活脱脱就是一位冰肌玉肤、花容玉貌的冰雪美人!
无月心道:「难怪艾姊姊在府中被称为冰雪美人,的确是恰如其分、名下无虚!」
阵阵寒风刮过,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她脸上,甚至被狂风卷进她领口之中,融化后滴落到脖子里,她却依然一动不动。她浑身上下唯一在动的,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秋水双瞳,正关切地看着无月,急道:「无月!外面这么冷,你到处乱跑干嘛?快回山洞里去好好待着!」
无月笑道:「你们一直待在外面都不怕,我出来一会儿有什么打紧?」
艾尔莎道:「北风姊姊没告诉过你么?这是精卫队和罗刹旗兵的一种修炼方式,叫作『冬练三九』,就是在冰天雪地之中通宵静坐练功。另外还有『夏练三伏』,则是夏日三伏天在烈日暴晒下负重长途行军。这些训练方法在我女真部代代相传,是训练意志和耐力的一种极佳方式。眼下这点寒冷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啥,可你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训练,怎能受得了如此酷寒?莫要冻伤了,快进来!」
她撩起宽大的白色风氅,将无月拉了进去。二人紧紧靠在一起,他也没觉得暖和多少,但至少可以挡挡风,那阵阵足以穿透厚厚锦袄、刮得人浑身冷透的白毛风!
艾尔莎替他拂去头发、眉毛和肩上的雪花,心疼地道:「瞧你,小脸儿冻得发红~饿了吧?我带的有牛肉干,这儿的牦牛肉挺好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他。
无月从里面拿出一块,还好,有她体温捂着,尚未冻成冰块儿,浓郁肉香味儿中带点儿膻味儿。
他用牙一点点撕着吃,觉得挺香,说道:「这么大一块够了,剩下的姊姊留着吃。」
艾尔莎说道:「你尽管吃,我不饿……你从来就不好好吃饭,倒象女孩儿一般喜欢吃零食,难怪老是长不胖!」
无月皱眉道:「艾姊姊以为我喜欢这样呀?只能怪夫人的饭实在难以下咽,若非你和北风姊姊她们经常给我些零食,我恐怕要变成人干儿了!」
艾尔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笑道:「这是我托人从京师捎来的果脯,知道你最爱吃这几样,这次也带了些出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无月打开纸包,见有杏脯、金丝蜜枣、蜜饯海棠和山里红糖葫芦,不禁鼻子一酸,长吁一口气,难过地说道:「这几样,都是北风姊姊平素最爱吃的……」
艾尔莎叹道:「是的,她经常给你吃,我见你也挺喜欢的。」
无月拿起一颗蜜枣放进嘴里,睹物思人,想起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前往另一个世界,从此阴阳两隔,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泫然欲泣,再也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