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桃四娘那副样子,华云飞的心弦也忍不住颤了一下,但他随即就硬起心肠,冷冷地摇了摇头。华云飞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拔刀,向前迈了一步。
“四娘……”徐伯夷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叫,吓得魂不附体。
桃四娘也不知怎么想的,被徐伯夷惨厉的一嚎,鬼使差地向前一扑,猛然张开双臂把华云飞紧紧地抱住了:“你走吧,快走!我……我帮你这一次,从此情断义绝,再无瓜葛!”
徐伯夷呆了一呆,见桃四娘把华云飞紧紧抱住,突然心头一阵狂喜。他一声没吭,猛地跳起来,仿佛一只被狗撵着的兔子,飞快地冲出了小巷。
华云飞左手抓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刀子刚刚拔出一半,桃四娘就紧紧地抱住了他,饱满的胸膛正挤压在他的手背上。那种挺耸与柔软,骇得华云飞一动也不敢动。
他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从不曾被一个女人这么抱着,那温热肥腻、鼓凸弹软的感觉,让他的头脑一阵迷糊。他根本不敢挣脱,因为那样子势必要和桃四娘有更多的身体接触。
华云飞整个人都懵了,只能颤声道:“放开!四娘,你放开我!”
桃四娘哪肯放手,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徐伯夷逃脱?叶县丞遇刺?”林侍郎一听,眸中倏地闪过两道精芒。
李玄成故作懊恼地道:“本以为把他关在笼子里,安全得很,所以囚笼周围并未安排人手。谁知锁头竟被打开了,旁边还遗有钥匙。定是本国舅不小心遗落了钥匙,被徐伯夷捡走……”
林侍郎心中已经了然,可是他能说什么?纵然说破了,李国舅矢口否认,又如何证明就是他故意做的手脚?有时候该糊涂还是要糊涂一下。
……
“大哥!小弟无能,没有抓到徐伯夷……”华云飞回来一见叶小天,一脸羞愧。
“被他逃走了?呵呵,还真是祸害活千年。算了,走就走了吧,不必如此。”
叶小天越是宽宏大量,华云飞心里越是难受。如果真是没有追上也就罢了,可是……华云飞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懵了,桃四娘手无缚鸡之力,他怎么就没有挣开?
“老爷,不是云飞的错,是我……”桃四娘走进来,“卟嗵”一声跪到了叶小天的榻前:“老爷,是奴家的错!奴家不知道他竟然敢伤害老爷,所以……奴家任由老爷惩罚。”
华云飞心中一急,急忙道:“大哥,真不关四娘的事,是小弟不好……”
叶小天纳闷地道:“你们两个究竟在搞什么鬼?哚妮,你快把四娘扶起来。哚妮……人呢?”
叶小天扭头一看,不知何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哚妮竟已不知去向。
徐伯夷是被李国舅抓走的,而他现在居然逃脱了!徐伯夷又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高手,他凭什么能够逃走?李国舅和叶小天素有仇怨,这件事的真正凶手还用想么?
不过对于幕后凶手,叶小天已经不想追究了。若非他在金陵害惨了李国舅,今天也不至于遭到如此极端的报复,老天爷睁着眼呢……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叶小天也在成熟。
叶小天想放过李国舅,可哚妮姑娘不甘心,害她的男人,就得付出悲惨的代价!
想让一个人死,那就用毒。想让一个人痛苦一辈子,那就用蛊!哚妮把精心挑选的三只小罐子用一块包袱布包了起来,这种蛊毒不能致人于死地,但……结果将生不如死!
……
因为叶小天受伤,两位钦差被迫延缓了回京的行程。第二天一早,他们又赶往叶府看望叶小天。若晓生将两位钦差让进大厅,又安排他们的随员们到前院偏厅吃茶。
他们刚一离开,哚妮就钻进了李玄成的坐轿,片刻功夫,就已经把蛊毒布置好了。
两位钦差终于离开了葫县。林侍郎走时很愉快,他圆满完成了皇帝交付给他的使命。
李国舅走的时候却很怅然,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体内正在发生着可怕的变化。
哚妮挑选的蛊虫,要延迟到两个月后才会发作,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是在葫县中的招了。作为毒术中最秘莫测的蛊毒,在它发作时,除非极高明的蛊术师,否则大多是看不出来的,只会被郎中当成一种疑难杂症。但小心无大错,她是替自己的男人出气,可不是给他找麻烦。
徐伯夷偷了一匹马,逃出城门,本打算逃回中原。以他的才学,就算隐姓埋名也不致于饿死吧。谁料冤家路窄,半路上恰巧碰到回城探望叶小天的花知县和周班头这些人。
徐伯夷老远看见他们,二话不说,立即弃马上山,不料却落在了山贼手里。
这些山贼刚刚劫了朝廷一大笔军需,官兵正到处追查他们的下落,便想杀他灭口。
举刀之际,山贼头目忽然发现徐伯夷皮肤光滑白皙,长得还算俊秀,便留他一命,强迫他做了众山贼的娈男,靠每晚卖屁股苟延残喘。
徐伯夷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雌伏于地、承欢于男人的时候,可他现在只能默默承受。
当所有的坚持都被叶小天夺走,他就成了一块行尸走肉,剩下的唯一就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
……
叶小天从当地山民中广招密探,一个山中猎户发现了山贼的行踪。华云飞得到消息后,急匆匆地来找叶小天。
叶小天自然明白华云飞赶来的意思。上次剿灭“一条龙”的队伍,其实全是他的功劳,但他推了。而这一次则不然,他可是有三年升八级的压力在身,多积攒些功劳总是没错的。
负责押运军资的景千户和花知县过府探望,叶小天趁机把华云飞送来的消息告知他们。景千户马上就要率兵攻山,叶小天眉头微微一蹙:“山贼固然不是军队的对手,可他们占据地利啊。而且他们也未必敢战,一见你们上山,马上溜之大吉,那就休想歼灭了。”
景千户不以为然,他只要能得到几颗人头,对朝廷也就有了交待。
叶小天忽地计上心头,沉吟着说道:“得到几颗人头和打垮这些山贼,功劳可不同啊……景老哥,小弟有个办法,你看行不行……”
花知县和景千户按照叶小天的计策,秘密部署起来。
十几辆载满军用物资的车队出现在驿路上,山贼们闻风而动,他们打算再做一票就流窜到别的地方继续逍遥。
当山贼们嗷嗷叫着冲到车队旁,正准备窃夺这批军资时,一阵号角声响起,无数的官兵从山坡上、山坳里滚滚而来。当中有人打着一杆大旗,上面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景”字!
战斗很快结束了,活捉的山贼都被反绑了押在一处山坳里。一个军官对景千户汇报战况:“千户大人,咱们一共斩获人头两百四十颗,俘虏山贼五十九人,这些俘虏该如何处治?”
景千户往山坳里看了看,冷冷地道:“全都阉了,送入宫中为奴。有捱不过宫刑死掉的,就砍了充到斩获的人头里去!”
那军官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明朝宦官主要来源是被打败的敌军将士或者造反者的家属,其次是向朝鲜等属国索要,因为家境贫穷活不下去而自阉入宫的内侍最少。像有名的大太监郑和以及汪直,都是作为造反者家眷受到牵连,被阉入宫的。
但是这些山贼都已是成年人,而且军人又不是专业的宫刑师傅,在他们粗暴的手法下,这些山贼里面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会有多少呢?可……谁在乎!
徐伯夷被反绑着双手挤在山贼堆里,眼见大群的官兵围过来拔出佩刀,徐伯夷只当是要被杀头了,吓得簌簌发抖。可是随即他就发现,原来他即将遭遇的,将是比死还难受的刑罚。
那些士兵像阉牲口似的,被净身的人当场就死了三成。
徐伯夷赤身裸体地躺在草木灰中,气息奄奄地张开眼睛,他终于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徐伯夷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此将不再是一个男人,连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接下来,他的路在哪里呢?
徐伯夷一直梦想有朝一日能进皇宫,谒见皇帝,成为天子近臣。现在他终于有了机会,他……要进宫了,他要见到皇帝了,却是以他素来不耻的阉人身份。
两滴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还没爬到脸颊上,就变成两颗浑浊的泥球。他的脸上也满是草灰,头发一绺绺的肮脏至极,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
但,无论如何,他还活着……
叶小天现在必须偃旗息鼓,一是他受了伤,再者,他现在是代理县丞,需要等候正式的任命,这种时候不宜多生风波。
而这时候,王主簿也异常低调。徐伯夷败得太惨了,从一个冠冕堂皇的八品县丞,直接变成了一名逃犯。葫县政坛必然面临一场新的大洗牌,他作为失败者的盟友,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失去一部分权力是必然的,能蛰伏下来就是胜利。
徐伯夷一脉的势力马上瓦解,以前从未投靠过叶小天的人,这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向他示忠了。每天往叶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据说叶府的门子若晓生昨天刚找了一个木匠和一个铜铁匠回去,说是要打造一个结实点儿的门槛,原来的已经快被踩平了。
至于先前投靠过叶小天,在叶小天去金陵后又投靠徐伯夷的那些人就尴尬了,他们没有脸面再投靠叶小天,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花晴风,要么是王主簿。
投靠王主簿的这些人中,以李云聪为首。同是文人,李云聪还是挺受王主簿器重的。
叶小天低调,王主簿更低调,花知县却高调得不得了。这两个人都歇菜了,他这大当家理所当然地要挑起大梁来。于是,坐堂审案、征收钱粮、劝课农桑、督促教学、修缮驿道、维持治安,花知县成了大忙人,忙得八脚蜘蛛一般团团乱转。
“呼……”拖着两脚泥的花知县走进花厅,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真的是太疲惫了。这天无三日晴的地方,还真是不刮风就下雨,如此一来给驿道修缮增加了太多的困难。
“相公,你先喝口热茶。”苏雅把茶盏放在几上,转到花知县背后,轻轻为他按捏肩膀。
花晴风身子一闪,蓦然起身,回头对苏雅用很无奈的语气说道:“没办法呀。王宁那只老狐狸蛰伏不出,叶县丞又受了伤,为夫只好辛苦些了。”
一想到苏雅原本无暇的身子已经被另一个男人玷污,一想到她蹲在书案下曲意承欢地取悦那个男人的恶心场面,花晴风就觉得她很脏,根本不想让她再碰他。
丈夫的躲避抗拒让苏雅眼一黯,多年的夫妻,一些细微的变化怎能逃得过彼此的眼睛?自从那夜之后,丈夫便不肯再跟她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了。尽管花晴风什么也没说,可眼里那种冷漠、不屑,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怨毒,都让苏雅怵然心惊。
苏雅仔细回想那晚的经过,丈夫遽然闯入,她不得已躲到了书案下,突然就迷失了自己。随后丈夫和叶小天说了什么、做过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的,苏雅就全不知情了。
现在看来,丈夫肯定发现了她的奸情,把她当成了红杏出墙的淫荡妇人。
丈夫并没有冤枉她,现在对她的冷漠也是她罪有应得。可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每天生活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原先温馨的家,现在似乎变成了冰窟,苏雅不寒而栗。
花晴风心里也很焦躁:对于叶小天这个奸夫,他可以慢慢地计划,等叶小天的利用价值用光再处理,可这个贱妇怎么办?
花晴风的眼飘飘忽忽,声音也很低沉:“雅儿,为夫想……纳个妾。”
苏雅身子微微一僵,瞪大了双眼盯着花晴风,蓦然发现丈夫的嘴角竟有一丝讥诮的笑意,不由得身子像打摆子似的颤抖起来。
花晴风还是不看她,眼空洞地叹了口气:“雅儿,你我成亲这么久了,还一无所出,我……我不能对不起花家的列祖列宗呀。而且,我也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
苏雅默默地垂下了头,她没有反对的理由,更没有反对的勇气。
以前丈夫不纳妾,自己父亲送他的那个妾也在证实不能怀孕后被转卖了,没有留在花家。那时候她同意或者反对,都理直气壮。可现在,她还有那个资格吗?
犹豫良久,苏雅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花晴风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好像早知她会同意。
花晴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了书房。
现在,花晴风回家就待在书房,晚上也宿在那里,再也不去卧室和苏雅同床了。
花晴风性格一向温吞,娶起妾来倒是雷厉风行。苏雅点头答应的第二天,花知县就找人开始张罗了。
苏循天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去后宅找姐姐探寻究竟。
苏雅有苦难言,只是默默垂泪。
苏循天对姐姐一向敬若明,立马就要替她出头,苏雅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在葫县,苏循天这个胞弟是苏雅唯一的亲人,姐弟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感情十分深厚。苏雅知道这个弟弟凡事只会为姐姐着想,从不管是非对错。她做下了丑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再不找个人倾诉商议,她都快疯了!
一念至此,苏雅牙一咬,心一横,把弟弟拉到身边,吞吞吐吐地诉说了那晚的不堪。
苏循天惊呆了,旋即释然。他对叶小天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只有叶小天才配得到他姐姐这个绝代佳人。
苏雅总算拐弯抹角地说完了,脸颊早已羞得绯红,瞟了一眼亲弟弟,羞愧地说道:“你想不到姐姐是这样的人吧,会不会从今往后看不起姐姐?”
“不!姐姐,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姐!”苏循天一把将姐姐搂在怀里,动情地说道:“姐夫窝囊,让姐姐这些年跟着受了多少委屈?如今姐姐寄情叶县丞,正是美人配英雄,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