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刚要说话,张泓愃、乔枕花、柳君央带着一群家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进大厅就嚷:“赈银失窃了?这他娘的究竟怎么回事儿,老蒯你快给我说个清楚,是关小坤干的?”
蒯鹏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叶小天揭开谜底,忙道:“你们先别吵,站一边去,听小天说!”
张泓愃、乔枕花等人愣了愣,蒯鹏一向目中无人,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服帖了?
叶小天向他们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又转向关小坤道:“这证据很容易找到,如果我现在找一口同样的箱子来,里边装满银子,你那些伙计只要能照着当日的路线抬着银箱再走一遍,一路并不歇息,我叶小天向你叩头认罪!”
叶小天初时说话语气还缓和,说到后来时已是声色俱厉。『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关小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拳头迎面重击了一下,猛地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叶小天微笑着转身对蒯鹏和乐司业道:“现在,我明白他们去国子监库房把砖头从箱子里搬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把三口箱子上的锁都撬坏,而门锁却完好无损了。难道他们开得了门锁,却开不了箱子的锁?故弄玄虚是一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银箱被他们换过了,你身上的钥匙已经打不开那几口箱子,所以他们要把锁头撬坏。当我们发现银两被盗后,谁还会闲极无聊,去尝试用钥匙打开那已被撬坏的锁头呢?也就无法发现银箱被换的事实了!”
蒯鹏拳掌相交,兴奋地道:“不错!哈哈,你这头脑当真精明,居然可以想到这么多。”
众人兴奋欲狂,可搜查半天,却没发现银两的踪迹,蒯鹏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银子运走了?”叶小天也是心中一沉,可他看了关小坤一眼,突然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不可能!如果银子已运走,关小坤此时就不应该出现在百膳楼,更不会如此害怕慌张……”
叶小天斩钉截铁地道:“银子还没运走!”
他说这句话时,一直紧紧盯着关小坤的色变化。关小坤没有令他失望,那刹那之间的惊恐落入叶小天的眼中。叶小天心中大定,对蒯鹏道:“绝不会错,银子还在百膳楼!”
蒯鹏现在对叶小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马上吩咐道:“重新给我搜,梁上床下,哪怕是一只马桶都不要放过,茅厕也给我好好搜一搜,拿竿子把底下给我搅一搅!”
张泓愃振臂一挥,道:“老乔,君央,带着你们的人,咱们一起搜!”
“你……你们,凭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关小坤慌慌张张地说着,可是底气严重不足,已经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叶小天走进厨房,慢慢巡视着,忽然注意到旁边一只泔水桶是空的。叶小天指了指那只泔水桶,对一个帮工问道:“你们这厨房的泔水桶怎么都是空的?这一白天都没生意做么?”
那帮工道:“我们百膳楼生意极好,怎么可能没生意?泔水刚刚运走了。”
叶小天忽然注意到有两个帮工合力抬着一只泔水桶刚刚打开厨房的后门,便问道:“收泔水的才来?”
那答话的帮工道:“是啊!”
叶小天注意到他一闪即逝的紧张,突然心中一动,他马上拍了拍华云飞的肩,朝毛问智大声喝道:“这边,快!”说完快步向厨房后门儿赶去。
后门外的小巷内停着几辆驴车,车上装着一些泔水桶,马夫们持鞭站在一边。地上放着二十几只泔水桶,几个百膳楼的伙计正合力将一只只泔水桶抬起来,吃力地往车上放。
叶小天冲出后门,见此情形,大喝道:“不许抬走!把泔水桶都放下!”
那些伙计惊慌失措,一个锦衣卫冲上去抬腿踹翻泔水桶,泔水流了一地,一枚枚银锭也从桶中散落出来。
这时,关小坤也从后门跟了出来,一见这般情形,转身就跑。叶小天叫道:“抓住他!”
关小坤像困兽一般左逃右窜,可惜四面八方都是张泓愃几兄弟和锦衣卫的人。众人将他揪到大厅一顿拳打脚踢,关小坤鼻青脸肿地瘫在地上。
“你们够了,当着我的面,还敢动手!”徐小公爷冲进来冷喝了一声,他是被关小坤派去的人紧急请来的。
李玄成缓步上前,对张泓愃等人拱手道:“关小坤此举确实卑劣,说他触犯了王法那也没错。不过,给他一个教训也就够了,你们几位不会真的想把他送进大牢吧?”
张泓愃不觉犹豫起来,如果真把关小坤送进大牢,势必把关尚书变成他们几家的死敌。
乐司业缓缓走上前,对张泓愃说道:“关小坤道德败坏,我国子监是不能留了。帮他盗出青砖,栽赃国子监的人,老夫也不会放过。这件事虽与国子监无涉,可一旦张扬开来,却难免损及国子监的声誉,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张泓愃迟疑起来,可真正破获此案的是叶小天,他就此息事宁人,叶小天同意么?张泓愃探询地看了叶小天一眼,叶小天微笑道:“司业大人所言有理,张兄,退一步,海阔天空!”
“好!带上银子,我们走!”张泓愃终于让步了。
乐司业深深地望了叶小天一眼,居然向他长揖一礼:“足下的恩情,乐某记在心上了!”
众人离开百膳楼,毛问智犹自愤愤不平:“大哥,那个姓关的,就这么便宜他了?”
叶小天微笑道:“以关小坤的身份,判了刑也未必就受罪。而他做出这种事来,你以为他老子能轻饶了他?忍有忍的好处,如果妥协得到的好处更多,何必非要揪住不放呢?”
轻烟楼上,叶小天、张泓愃等共计八人,满满当当坐了一桌,首席位置坐的就是叶小天。
众人坐定,张泓愃率先举起杯,满面春风地对叶小天道:“叶贤弟,如果不是你,我们可筹不到这么多银子,必然要受徐麒云等人一番折辱。如果不是贤弟你,我等也必然找不回这些银子。幸亏贤弟聪明睿智,替我等洗刷清白,揪出关小坤那等小人。这杯酒,我们敬你!”
叶小天笑道:“张兄,你这么说,可要捧杀兄弟了。你我兄弟意气相投,在这件事上更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于公于私,小天都该竭尽所能,张兄这般客气的话那就见外了。”
张泓愃又斟满一杯酒,对叶小天笑道:“我听汤兄说,叶贤弟你是做官的?不知你这次来金陵,是要往何处为官?如果就是金陵城,那便最好了,你我兄弟以后正可常常聚首。”
这些人都是因为共同的爱好才凑到一起,先前张泓愃等人只是听汤显祖提了那么一句,并未在意叶小天的出身和来历,此时才真正问起,也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兄弟的缘故。
叶小天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弟这个官啊,真是说来话长……”
叶小天把他来金陵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别看张泓愃等人平时一副轻佻模样,到底是官宦人家,其中利害一听就明白了。
张泓愃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此说来,贤弟你就不用担心了。张居正已经垮台,朝廷上正在清算他的余党。你是张居正亲笔批示要抓捕的人,这就成了你的护身符,没有人敢冒着被人疑为张党的风险找你麻烦。”
乔枕花的老爹是御史,对朝廷的动向也了解得很,安慰道:“张兄所言甚是,不过朝中动荡若斯,一时之间却也没人顾得上你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不过这时间可就不好说了,也可能一两个月,半年一载也不稀。有时候啊,大人物扯起皮来可是旷日持久。”
柳君央笑道:“你们这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当叶贤弟和你们一样不求上进吗?这件事啊,我看你们该跟家里的老爷子说说,虽然他们不是正管,可是出面过问一下,叶贤弟的事便也能早些了结。更多小说 LTXSFB.cOm”
张泓愃拍着胸脯道:“没问题,虽然我老爹是兵部的,可是去其他衙门说句话儿,别人也得卖他个面子。何况,叶贤弟这事动静不大,又不牵扯到太高的权位,为兄一定帮得上忙。”
叶小天一听大喜,连忙举杯道:“如此,小天就多谢兄长了。”
这顿酒众人吃得十分快意,等到酒席散去,叶小天等人说说笑笑地走回驿馆,老远就见展凝儿、哚妮和冬长老站在驿馆门口东张西望。
叶小天等人还没到,展凝儿已经迈开一双悠长的大腿迎了上来,气冲冲地道:“叶小天,你到哪儿灌猫尿去了,直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毛问智大着舌头道:“大……大哥,我看凝儿姑娘说话的语气,可是像极了你的老婆!”
展凝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又看向叶小天,顿足道:“莹莹被人带走啦!”
叶小天听展凝儿大发娇嗔,正想调侃她几句,一听这话顿时呆在那里。他不敢置信地道:“莹莹被人带走了?被什么人带走了?你……你怎么不看住她?”
展凝儿道:“我看着?我拿什么看着?人家老子来领他闺女回去,我有什么理由拦着?”
叶小天一听这话,先松了口气,继而却更加绝望了。如果莹莹被人贩子拐走,处境可能会很可怕,但若及时施救,却也不无抢回来的可能。可是被她老子带走,他该怎么办?
华云飞道:“展姑娘,夏姑娘的父亲来了金陵?他把夏姑娘带回红枫湖去了么?”
展凝儿道:“我怎么知道他把莹莹带去了哪里?他们是傍晚时分才来的,这个时辰应该来不及出城了。对了!是那个徐小公爷带夏老爹他们来的。”
翌日一早,魏国公府。叶小天在府门外恰巧碰见魏国公世子,得知夏莹莹和她的父兄受李国舅相邀去了镇远侯府。
华云飞道:“大哥,我看那李国舅对夏姑娘似乎不怀好意啊。”
叶小天冷哼一声道:“你当我看不出来?莹莹对我说过与他相识的种种,他后来得知我和莹莹的关系,这才作罢。不过,他如今碰到了莹莹的父亲,那就不好说了。”
众人来到镇远侯府外,发现这里戒备森严,外有家丁,内有恶犬,根本无法潜入。
侯府内,此时顾三爷、李国舅、夏老爹和夏莹莹及她六位兄长正在打边炉。
李国舅平生第一次为一个女子动心,可是知道这少女已然心有所属后,他只能黯然伤。
谁料天从人愿,夏老爹竟然到了金陵,这时他才知道,莹莹姑娘与叶小天这段感情夏家是坚决反对的。李国舅真是喜出望外,在他的观念里,父母坚决反对的婚姻,便百分百没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来,他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而且比原来更加炽烈。
顾三爷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轻轻侧身凑到夏老爹耳边,轻声道:“夏大人,咱们这位国舅爷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出身家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幼弟。我看他和令嫒如金童玉女,般配得很呐。”
夏老爹看了看李国舅,再看看女儿,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意动了。
……
汤显祖没有跟着叶小天去镇远侯府,此时他已回到驿馆。
因为接近年节,寄住在驿馆里的人少了许多,显得有些冷清。汤显祖漫步园中,忽然看见一位少女静静地立在一株垂杨柳下,看着潺潺的流水出,不觉缓步走了过去。
“展姑娘……”
“啊!汤大哥!”展凝儿慌忙敛去难过的表情,硬挤出一个笑脸来。
汤显祖呵呵一笑,道:“展姑娘,你有心事?”
展凝儿道:“哪有什么心事?只是……只是陪着莹莹来了中原,眼见年关将近,不能还乡,略有惆怅之意。”
汤显祖笑了笑:“是么?是因为过年回不了家,不是因为叶贤弟?”
展凝儿慌乱地道:“怎么可能,我……我干嘛要因为他而……惆怅?”
汤显祖眼见她为情所苦,不由说道:“展姑娘,我知道你与夏姑娘情同姐妹。不过……择选夫婿是一辈子的事,这种事不能让的。”
展凝儿听他直白说出,脸儿不由一红,不过她到底是直率性格,不善矫饰,羞窘之后,干脆坦然承认了,黯然低下头,幽幽地道:“谈什么让不让的,叶小天……本就是喜欢她的。”
汤显祖道:“可我并未看出他不喜欢你。情场如战场,你让一步那便满盘皆输。想当初,我那夫人也是喜欢她表兄多一些,眼见都是人家盘子里的菜了,还不是被我一口吃下?这么多年下来,我那娘子滋润着呢,早忘了她的青梅竹马是谁啦。”
展凝儿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行吗?我怕……我觉得……要是莹莹……我……”
汤显祖微笑道:“你怕莹莹不开心?呵呵,那要看你是舍得夏姑娘,还是舍得叶小天了。你尽管表白你的情意,如何取舍,最终还是叶贤弟来决定。就算负了她,那也不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展凝儿的眸子蓦然亮了起来。
展凝儿听了汤显祖的一番话,好似心眼儿忽然开了一窍。不管这番话究竟有没有道理,却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即便是自欺欺人吧,她也在自我催眠中选择了顺从汤显祖的说法。
展凝儿心意刚刚定下来,就见叶小天回到了驿馆。她长吸一口气,心口怦怦跳着迎上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道:“小……叶……小天!”
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让她喊声“小天哥”,可实在难为情,展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结结巴巴地喊了叶小天的名字。
“哦!凝儿姑娘。”叶小天现在满心牵挂着莹莹,根本没留意她努力向自己展露的温柔,带着华云飞和毛问智风风火火地走开了。
展凝儿咬着嘴唇,望着叶小天的背影,既恼他的迟钝,又恨自己胆怯。
叶小天在驿馆苦思对策,恰好张泓愃、乔枕花、柳君央和蒯鹏四人过来看他。
叶小天向四个损友诉说自己的苦恼,蒯鹏一直在旁边听着,见众人一个个束手无策的样子,嘴角一撇,道:“有家将守门、有家犬护院,便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了么?他镇远侯府又不是龙潭虎穴!”
叶小天抱着万一的希望,对蒯鹏道:“蒯兄,你真有办法?”
蒯鹏傲然乜了几人一眼,对叶小天一摆头,道:“随我来!”
蒯鹏秘秘地把叶小天等人带到五军都督府左侧的内八局一处院落,众人抬头一看,门上赫然挂着“兵仗局”的招牌。
蒯鹏找到管事的赵四公公,借来兵仗局最近研制出来的一件秘密武器。
随后,叶小天便每日在城外荒僻处训练起来……
上元佳节夜,满城闹元宵。
天空挂着一轮明丽的圆月,金陵大街上,展凝儿怏怏地与哚妮、华云飞还有毛问智一起走着,路边有各种各样的花灯,她却依旧兴致缺缺。
忽然,前边的人群骚动起来,紧接着,哚妮也惊跳起来,大声叫道:“啊!快看,好大的一盏灯啊!凝儿姐姐,你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