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是前门,而非只在梦中;便一再被惊起,那咚咚咚,又猛又急!
——开是不开?
——开吧!怕甚么?又没有杀人放火的?
「谁呀!」
「是我!」一个又混又浊的老人嗓音;「老闆娘叫我把东西拿给你,我是田家的长工。人家叫我白龙伯仔,黑龙白龙的白龙,我皮肤从小就这样,晒不黑。」
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矮小精干,有武打底子的老人。腰桿英挺,穿着唐山装黑布鞋。
那脸像个大南瓜,却白底透红,尤其鼻子红得跟苹果一样,是个大狮鼻,白眉,眉中有几簇白毛怒衝而上,铜铃眼,血盆大口,一头白发,却不怎么银亮不怎么光泽?白耳圆润有大耳垂,那颈间胸口像胡瓜肉白一般的白,人不怒而威。一看就知不是平庸之辈?
「进来坐,」
「不!我马上走,车子还在山台等我。」
我远看前方,有一台豪华黑轿车停在那里。
「里头有吃的东西,还有个新的牌位要请许先生,许老师,放着供奉超度,是老闆娘千万拜託的,我找个时间再来跟你谈谈,以前,我爸爸也常在这里顾死人的!」
说完,他就走了,撑着伞向山台走去。
不久,隐身入轿车内的后座,是尊位呀?车子在细雨中开走了,留下一团白烟,冷,真冷!这里也留下一袋东西,用大黑色塑胶袋装着。
可还真重。
将之倒在床上,有菜蔬、罐头、饮料、麵包、香、冥纸;还有一个写着歷代田姓祖先的红面黑底的牌位,可能是新买的。也有个新香炉和新烧纸炉。还有一封信。
信上写着:
许老师:
小芬打电话来,说您会来木屋小住,颂经超度那儿的田家先人。要我关照一下!
田家自从先人来台至今,一直守住一片產业,可是歷代田家都会出现与世局的结果相反的英雄人物,这些人最后就被族人牺牲了,好比动物自割以保全性命,也是无可奈何的?胜败只在一线之间,谁晓得押的一方会败呢?这些被拋之于凌烟阁外的先人,一直被放在木屋祭拜,可是,田家也歷代都会出现这种悲剧人物,也就有增无减了!而田家向来又不信彿?不用佛事超度,只相信人死后唯有冥间一途!
祖宗也曾托梦给我要讨功德,原先并不知功德为何物?并不理会?慢慢才知,这回祖先又来讨功德,说也怪,当天早上就接到小芬打回来的电话,说曾经在台北松山大寺庙,分两支牌位为他们超度,一支写:歴代田姓祖先牌位;一支写:歷代木屋之田姓祖先牌位,超度,这次老师来也请一併超度本家之先人,奉上支票一张,不成敬意,请千万收下。因怕公公和先生知情恐生枝节,不方便当面言谢!反正他们正忙着选举。谨此
田李莲英敬谨
看来是人在分别,连鬼也在分别!
好吧!
「不知可否一起作金刚经?还是分两边各作一遍?」
念头一起,满屋喧腾,颇不平静;不安,愤怒,压力倾巢而出。我把东西该
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厨房的放厨房,然后拿着新牌位新炉等往第三间房子走去。
可是气氛就是感觉不对档,很僵,很火药,快叫人窒息。
「等等,先妥协,不然我不好做人!」
也就向虚空叫:「大家都是有缘人,不要吵,到我房间来开会。」我把东西抱进我房间。放好,拿了一张纸来放在桌上。
在上头写着:「歷代木屋之田姓祖先」
「歷代田姓祖先」
然后在前者下方写:站在我右边。后者下方写:站我左边。
一阵骚动,犹如萤幕上频率之乱跳黑线高高低低的!
我又写:同是田家人,不要分在野党,执政党的?
我写完就念,笑着念。
「成败只是机缘,不重要,重要的是心的寧静,失败很苦,难道成功者就能得到寧静?」
我这一讲:豆芽变成小黑豆,频率静定到无音之处。
「一切成败,原先的努力也只为田家争光,是善念,不过失败了!」
我又说:「好,保守,激动的个性是跟成败没有绝对的关係的!保守不一定能隐住江山?激动的人也不一定隐败江山?可是大环境本来就无常,是人所不能掌握的?一切皆是因缘使然!所以成,勿骄!败勿悲!」
「人不可能永远扮演成功的角色?也不可能永远扮演失败的角色?一个人的成功,来自眾人失败所累积的资源,也就是说无数的小败才能累积一个大胜,在千万人中走出一个大将,大企业家,大诗人来!失败的人当做成功的人的基石,溪底的垫脚石,这些人,虽败犹荣,是可贵可爱可敬之人!
成功者一旦成功,往后的岁月没事做,把生命消磨在食色功名利禄上,一定心灵空虚得要死一刻也得不到平静,只有多造业而已?
两者都不能解脱?
佛说眾生平等无有高下,田家又何必分两边呢?
在道场只分男女,颂经时男站左边,女站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