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珋一边啜泣一边说:「老大跟以暮大人两个人这阵子好像都有点浮躁……而且有时候都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像上次他听到以暮跟罗洛德抱怨因为罗洛德的关係害他变得很挑食,甚至只能吃一种菜……但是他看以暮平常吃饭很正常啊,什么都吃。
「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去探究他们的对话含义会比较好。」卡崔克开始洗牌。
「还要玩喔?可是我身上已经没钱了耶?我可以押别的吗?召唤兽之类的……」
卡崔克毅然地回道:「不行,你那些召唤兽没人敢接收啊。而且你要怎么抵押?」也只有七珋压得住牠们。
「那我要……押身体吗?嘿嘿。」七珋说着说着就想爬上桌。
「不用!你不用押任何东西!」其他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反正七珋到最后还是会输掉,赢他的钱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像是在欺负一个无知的孩子,罪恶感油然而生。
肖恩兴致勃勃地捲起袖子,切了一块没有任何调味的烤肉递给脚边的猎犬,「手有点痒呢……我们来排解一下今天又掛零的鬱闷吧。」
「唉……我想要有女队友啊……想要有这样跟那样的事情……」席斯身体向后靠,对着天花板吶喊着他的不良企图。
「吵死了。」卡崔克冷着脸踹倒他的椅子,酒馆内再度发出重响。
罗洛德进到房内时,以暮正在桌前点起熟悉的薰香,有点烦躁地理着自己因奔波而凌乱的头发。他莞尔一笑,「我来吧。」说完便从怀里拿出不离身的木梳──当初在晴阳的摊贩买的梳子──走到以暮身后,温柔梳着那头及腰的金发,熟练地替以暮扎好马尾。
以暮晃了晃头,看到罗洛德替自己绑的发型,「你还是绑马尾?」
「你也知道我不擅长绑辫子。」
「哼……蠢毙了。走开!别烦我。」
「冷静点……你为什么最近这么急躁?肖恩的决定没有任何问题。」最近以暮下决定总是很仓促,所以罗洛德把接任务的工作转到较为稳重的肖恩身上。
「哼!」
「这种事情慢慢来就好,不需要急。」
「慢慢来?你倒是很悠哉,说要组佣兵团的人不是你吗?还是根本说好玩而已?你到底想花多少时间在原地踏步上?只剩一张嘴的傢伙……当初画了个大饼给我看,现在却连揉麵团都懒吗?」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烂透了……」
罗洛德从后方环住以暮的腰,「你在怕什么?」
「我没……」被熟悉的体温包围,以暮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助。
「是吗?啊,对了,话说你离开日殿已经一年了,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比方说……想接触更多的人?换个环境……试试看?」
以暮『碰』地把两手放到桌上,偏头睨着身后掛着笑脸的罗洛德,「你果然是个恶质到不行的傢伙啊……」没有立即推开罗洛德或张口骂人,看来这一年他的锋芒也被磨钝了。
「什么意思?」
「你现在暗示我可以离开这队伍吗?」
「我只是觉得你或许想换伙伴,依你的能力可以去更大的团队。」
「你这王八蛋。我上次明明跟你说过——」
「你只说你变得很挑食。」
「我才不相信你听不懂我的意思!」以暮理着自己已经很整齐的衣服,又拿起桌上的物品随意摆弄,再放回去,最后把自己的头发拉到身前反覆摸着,难得显露出侷促不安的情。
「你若现在想走,我也不会拦你,当时就是这样说好的——你厌倦了,就会离开。」
「烦死了!你一定要我说『我就是捨不得你才会留下来』这种肉麻到我快吐的话吗?还是要露骨地说『老子就是爱被你上的感觉』你才满意?」以暮边骂边瞥了罗洛德一眼,看到他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朵了,「笑什么?哼!到现在连辫子都编不好、只会绑马尾的傢伙……果然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蠢才!你脑袋里装什么?」
他恼怒地挥开罗洛德的手。
罗洛德遮着自己掩不住的笑意,「我还以为你会腻?我不介意你继续留下来。所以你为何烦躁?」
以暮脸上闪过狼狈,他咬牙转开头,「去你妈的,别想再套我的话──」
「我只是很担心你的状况。」
两人沉默下来,以暮在等罗洛德放弃探问,但后者却好整以暇地让自己的手在金色细丝中穿梭,感受那滑顺的触感,显然无意离开,「以暮。」
投降的叹息终于自紧闭的口中呼出,「你从没说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关……关于我。」该死,他什么时后这样低声下气过?管他去死,反正他现在想知道。
「因为你没问过,而且看起来好像也不在意。」
「有人规定我以前不关心现在不能问吗?你来日殿找我时,是希望我当你的副手──但你说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以暮转身面对罗洛德,深呼吸,「你到底……要我什么?」
不諳世事的七珋姑且不论,机灵的席斯、细心的卡崔克,还有冷静的肖恩,其实他们三人的能力都十分优秀,也是足以担当罗洛德辅助的人才。
罗洛德究竟需要以暮的什么能力?越是这么想,就越急着想表现自己优秀之处,却总是没有成果。
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如此在意的,但随着时间过去,以暮逐渐无法放下这一切,不管是整天打打闹闹的队友,或是处处包容自己的……他。
毕竟……这些日子,是他第一次和日殿人员以外的人,建立如此长期的合作关係。虽然没有和他们说明,但以暮十分恐惧——有一天出现一个能取代他的人,然后他又要再回到日殿。
明明曾经对日殿感到不捨,现在却害怕回到那里的日子来临。
才一年,竟让他变成患得患失。握在手中的事物越多,就越会害怕失去它们的一天。
「我不知道。」对于以暮烦恼不已的问题,罗洛德淡淡地回答。
「见鬼的不知道。」
「真要我说的话……或许是……」罗洛德摸着下巴思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吊了以暮好半晌胃口才说道:「你很温柔吧。」
以暮瞪着双眼,不敢相信刚刚罗洛德说的那句话。
他曾被人说过恶毒、冷血、残忍、自私、愤世嫉俗……就是没听过有人说他『温柔』!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是吃到七珋的口水?」说这什么疯话?
「你可以帮我检查看看啊,话说你进来队伍后我可没吻过你以外的人。」
「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少耍嘴皮子——」
「虽然你每次都说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但事实上你每次都选了一个最不会伤害他人的方式,这就是你温柔的地方。」罗洛德轻抚以暮茫然的脸,「有时候还寧可捨弃掉原本的目的,我很喜欢你这种温柔。」
听到从罗洛德口中说出『喜欢』二字时,以暮不自在地躲开对方的盯视,「你对『温柔』的定义真是广泛啊?」
「呵……至少我能看到那些『老队友』们笑着离开,这也是你的温柔之处不是吗?」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罗洛德露出怀念的笑容。
带着以暮离开日殿当晚,以暮又造访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伸手覆在他眼上。
当以暮收回手时,他看到了无法忘记的脸孔——他认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孔。
虽然在往昔同伴的脸上看到的尽是低级而消遣的笑容,但也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永生难忘的画面。
『很好。』同伴们只跟他说了这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你这个混蛋居然干出这种『好事』、这个人比你想像的还好……短短的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意思。长年的默契下来,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这样就够了。
罗洛德明白似地点头,他们便毫无留念地转身,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我很高兴啊……我也不会忘记能让我看到这些的人是你。」
「这种小事只要高阶一点的官就可以做——」
「但是没有官会陪他们玩得如此尽兴,在临走前看到我吃鱉,他们倒是挺乐的。」罗洛德叹道:「其实有很多事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不管是一年前把我们这支队伍重新改造、把我从过去的阴影拉出来,还有……」他贴到以暮耳边,手暗示性地抚上他的臀,「让我堕落成这样。」
「哼……我早说过你这傢伙的本质比我还糟,虚偽的王八蛋。」这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以暮离开吧?不管是用人情、责任感,甚至是他自己,只要能绑住以暮就好了。
继日殿之后就是被他囚住吗?但……
以暮转身迎上罗洛德的吻——至少这个感觉好多了。
最近以暮处理的事太多了,不管是精还是身体上都太过疲倦,一确认自己的烦恼是多馀的,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在结束亲热后,很快地沉沉睡去。
「辛苦你了。」罗洛德吻着他的睡脸,「你一直忍耐我交给你的大量工作,虽然有抱怨,但仍没拒绝,也做得十分完美,这也是你温柔的地方啊……」
他拿起床舖边的行囊,自隐密夹层中拿出两封信。
第一封是他过往的团员们寄来的——内容是想找他再组佣兵团,团长依然希望由他担任。
「真是……这些傢伙还是不想放过我。」信中内容提到他们梦见已逝的伙伴们,想起过往的热情与衝劲,才兴起这个念头。
而另一封信则是来自某位权贵人士的回信,至关于罗洛德向他提出资助请求的回应──对方十分慷慨地答应了,甚至还主动给予一件更重要的委託。
有实力的成员、足够的资金、能一展身手的舞台……一切条件都已经完备了,只差最后一步。罗洛德暂时不想让队员——尤其是以暮——知道这件事,才刻意安排以暮负担大量的工作。
毕竟他现在还想多点这种悠哉的时光,若带了团之后,不管是他或是以暮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以暮说的没错,他的本性比外表来得狡猾许多。原本压抑的性格在认识以暮后逐渐显露出来,但也只有以暮看出这一切,这就是他们臭味相投的证据吧。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就让他好好享受这段所剩不多的时刻。
罗洛德勾起金色的长发,让它在指尖缠绕,「早知道要解开……我就不绑了。」
他十分喜爱这头金发缠在自己手上的样子,更喜欢看到这些发丝披散在赤裸的身躯上,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对不擅长整理头发的以暮说自己可以帮忙。
他哼着小调,熟练地将一綹金发绑成辫子,再小心翼翼地放在熟睡的脸孔旁打量。
辫子绑得十分完美。
「果然不适合啊。」罗洛德挑开辫子,满意地看着金丝散开,嘴角扬起了酷似以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