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要讲什么。』
「哭什么!你讲话啊。」语气越来越重,「我叫你讲话!」
沉默让父亲受不了。
「“案因牙”咧,你还想不想读书,要不要读书阿,不要读你就回山上帮阿公阿婆种田。」
父亲的遣词用字让我受不了。我哭得『咿咿』叫,想大哭闭紧嘴巴不敢作声,用更强烈的泪水宣洩,身体不自主抽蓄,嘴唇发抖。
「不要哭!我数到三停喔,一、二、三。」
眼泪收起来了,可是身体无法控制。
爷爷看不下去会出声制止,「好了啦好了,小孩子要教啊,把不懂的弄懂。」
如果父亲平復了,他的语气会和缓些,「书是读给你自己的,不是我的。」
我不确定,考不好,是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我确定,功课不好,父亲会觉得我没用。
即便明白父亲苦口婆心都为我好,我无法心领。我讨厌爸爸严厉的管教,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一千两百万个讨厌。
虽心有不服,可是畏惧父亲,所以我不敢顶嘴。我把自己闷在棉被里大哭,或是藉口出门散心买个东西,其实是要打给他。经常一通电话里,2/3都是我的哭声、抱怨。他会气愤的和我一起骂,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然后耐心的安抚、安慰,最后还有办法让我开怀大笑。
大人说,交朋友会分心,无法顾及功课,我不否认,但和反鐘这段关係,我强烈举双手双脚投反对票。
我们除了通电话,还有通信的习惯,他常在信中开导我:「唉唷,父亲的当然在意你的成绩,他以为成绩就是一切,这些我都经歷过,责骂不过是气话罢了,别太在意呵。」
我常在周记提到他,我喜欢把他的好写在周记里,不过快乐就像无形的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但每每却乐在其中。有一本书叫『真实的快乐』谈论正向心理学,区分快乐的类型,以及快乐如何延续的方法。他给我的,即便在十年后,想起依然莞尔。
还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被爸爸骂,回到房间我斩钉截铁的说:「弟弟,姐姐带你去台北,好不好,我真的很讨厌爸爸这样骂我们,国中毕业之后我一定要到外地读书,离开这个恐怖的家。」
「好阿!好啊!姐姐一定要带我去哦。」
一心想着,只要离开这里,就能远离谩骂,就能得到自由。而他,是我的动力。
「他是谁?是不是上次寄信到家里的网友。」
爸在无意间,或者蓄意间,听见我和反鐘的电话内容。父亲胀红着脸,严厉地质问我,恐惧从脚底窜上,寒意在体内流转,我惊惧的直发抖,勉勉强强从喉咙发出一个音。
「嗯。」爸气愤的大手一挥就想赏我巴掌,却让爷爷挡下了。
「有什么事情好好对她说,她还是个孩子,要教阿。」爷爷在旁安抚父亲。
「他的电话给我。」一个眼,就能把我碎尸万段,把反鐘下油锅。
我很怕,真的很怕,心里除了恐惧,塞不下任何感觉,眼泪簌簌落下,除了哭以外,还是哭。见我无语,父亲加重了口气,并且语带威胁。
「你再不说,我就去调通联纪录,我是公务员,还可以请警察调你们的谈话内容。」
小时候没学过宪法保障人民有秘密通讯的自由。父亲平时交友广阔,形象干练,加上恐惧使然,竟然还可以听谈话内容!我真是好傻好天真~
觉得灵魂正飞离我的身躯,一点知觉也没了,傻呼呼的交出反鐘的电话。爸就在我面前大方的拿出手机,拨出反鐘的号码,我在心里暗暗祈祷:「拜託你,不要接阿,千万别接。」可惜的是,现实生活中没有『传音入密』啊。
「你就是那个反鐘?」一开口,好像要把他吃了。
我忘记我是怎么走上楼,怎么对自己哭闹,在心里赌气,为什么爸爸你要剥夺我的快乐,你知道他在我对世界感到冰冷的时候,让我感觉到温暖吗?我久久无法平復,想着:对不起,你还好吗?你跟爸爸说什么?怎么办,我们,结束了吗?
反鐘肯定讨厌我了。
话筒握在手上,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放下,沉重的拨不出他的号码。
顶着风,顶着太阳,我卖力的骑着车直奔乔乔家,只为了一封信。信捏在手上,打开那瞬间我犹豫,深怕里头的文字会逼得我泪水不争气,只是就跟以前一样,他从来没让我失望。
父亲越是阻拦,我们的手越是绝对不放,衝破突围,更觉得真爱无敌。
我们的爱就像座城堡,有他的守护,很牢靠美好,我们会手牵手到城堡最顶端,一起看日出,看日落。
信中,他这么告诉我:「别担心,你爸那还需要点时间,他一定认为你还小,不适合谈恋爱。」他懂事得让我心疼,体贴宽容让我心动。
他笑我傻,说我爱胡思乱想,编剧找我没问题:「晴,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对你的爱,所以,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真的受够了。」每每受父亲责备,我就在电话里头抱怨、放声大哭,直到听见他的温柔,才会停止哭泣。
我想翘家,很想很想,却三番两次被他阻止。
「你知道的,你爸会这么严格,全都为你好哇!」
「我知道,我都懂得,可是我不能忍受那些言语伤害啊。」我喊着。
念头,瞬息万变,就看你抓住那个。
情绪和衝动,是一种动力,当悲伤得无以附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却忘了,玩火容易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