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恺南举起酒杯应付了一口:“别提了,喝吧。”
这群人里除了吴迪,都不知道,骆老头这回是真气得差点掀翻了家里的房顶,不仅将他赶出家门,还扬言要他饿死在外边。
前几天交完房租,生活费只剩三四千,游戏开发资金又不能动,今天这一趴喝完,下个月恐怕要流落街头了
其他人只当他们爷俩闹了点小矛盾,骆校长因为自家这个造次的逆子大动肝火也不是一天两天,想过的整治办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约是山穷水尽了,骆校长此次使出了一招谁也没料想到的招——将叛逆儿子赶出家门不说,还抓到了自己学校,丢给哲学系最刻板严肃的教授打杂,顺便旁听一学期的哲学课,接受思想的熏陶改造。
所有朋友听了都笑得喷酒。
骆恺南从小到大都是纯理科生,让他多背几首古诗都能把语文书撕了。
有人问:“骆哥,你干嘛真听你爸的啊,不去他又能拿你怎样?”
骆恺南放下酒杯:“谁听他的,给他面子,走个过场而已,明天就不去了,那教授一张嘴就像念经,我差点站着睡着。”
一群人哄堂大笑,听他语气没那么冷了,连忙借着这个话题炒热气氛:“哲学系嘛,一听就是老古板待的地方,那教授长什么样?是不是中年秃头、拿个保温杯?”
那倒不是,骆恺南心想,还挺年轻的。
教授姓詹名子延,准确来说是副教授,今年三十一,长得清俊斯文,典型读书人的气质,身型高高瘦瘦,比一米八八的他矮一截,与他说话的时候要稍稍仰头,推一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
骆恺南记得他爸介绍时说,这位教授二十七岁就博士毕业,留校任教三年就评上了副教授。
相当优秀的履历。
骆恺南也因此多看了对方两眼。
当时詹子延应该是刚下课,写过板书的手指上仍沾着粉笔灰,在这个年轻老师上课几乎都用ppt的年代,显得十分老气横秋。
他靠着自己整洁的办公桌,抽出张湿纸巾,一边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每根手指,一边耐心聆听着骆校长痛心疾首地数落自家儿子的种种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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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没有对大领导的谄媚之态,也没有对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感到嫌恶,听完之后,只是平淡地回了句:“嗯,我知道了。”
然后伸出了干净而修长的手,微微抬眼,平静到近乎漠然的眼里很空旷,仿佛没有任何喜怒哀乐。
“你好,骆恺南。”
声音也清冷得没有一丁点温度。
詹子延只对他说了这五个字,手也没握成,因为下一秒就有学生敲响了门,来探讨课上没弄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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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校长不好意思让学生看到自己教子无方的一面,连忙领着他退出了办公室。
仔细回忆起来,骆恺南当时不仅没站着睡着,甚至有点被这位冷若冰霜的教授镇住。
不过副教授的教学与科研任务都相当繁重,他猜想詹子延应该没时间管教别人家的孩子,估计也就是应付校长分配的任务,随便糊弄他。
他当然也不会乖乖听话,准备今晚放纵过后,就省吃俭用,先撑过这一个月再说。
一群年轻人很快就干完了两瓶红的,有人喝得舌头麻了,晃晃悠悠地走去吧台,向调酒师点酒,说了半天才说明白,回来就被同伴嘲笑:“喝成这样还去点单啊?一会儿我们可不抬你回去。”
那人往卡座上一瘫,伸着大舌头,颠三倒四地说:“我还行……吧台那儿……都喝趴了……有个人……”
吴迪闻言抬头看去,笑道:“还真是,怎么喝成那样儿啊,都快摔下去了。”
骆恺南正无聊,也循声望了眼。
这一眼,手中的酒杯就定格在了嘴边。
——酩酊酒吧的风格定位是时尚潮流,来这儿放松享乐的客人往往会将自己打扮得融入氛围,穿得不潮不酷的,都不好意思踏进店里。
正因如此,此刻趴在吧台边上的那个黑西裤白衬衫的男人,就正经得过于显眼了。
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
多亏了通红的灯光掩盖了衣服本身的颜色特征,再加上大家几乎都在卡座这儿喝酒聊天,才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吧台那儿格格不入的男人。
骆恺南今晚没兴致,只喝了两杯,比其他人清醒得多,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那人的身形和露出的半张侧脸……怎么看怎么像他白天见过的那位教授。
可詹子延看起来明明一副滴酒不沾的模样。
骆恺南摸了摸酒杯,心里有点在意,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骆哥去哪儿?”
“点酒。”
骆恺南穿过一张张桌子,中途还被人拦下要电话,不耐烦地打发走了,眼里就盯着吧台的男人,生怕对方跑了。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男人醉得不省人事,眼镜歪在一边,别说跑了,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虚软的身子不受控地一点点滑下吧台,眼看着就要从高脚凳上摔下去。
调酒师光顾着服务其他客人,没注意到一场事故即将发生。
被忽视的男人终于彻底失去平衡,头重脚轻地栽倒下去——
骆恺南关键时刻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托住了男人的后背,顺势将人抱起来,也得以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还真是詹子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