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门第虽差些, 却富可?堪国, 嫁过去做冢妇,不算辱没了她。那人她也是?见过的, 温文儒雅,据说学识卓绝, 品德亦是?上佳,是?个夫婿的好人选。只有一点,他的容貌普通了些。其实还好,可父兄幼弟尽是仙之姿……她难免失落,但?仍心甘情愿。
文氏以半数资财作聘,莫说是?她,便是?母亲也觉意满。
她知道?她只是?个由头,但?能成为这个由头,她也有了自己的用处。
可?终究还是?有憾。
幼猊是?自母亲腹中就同她一起?的,是?兄弟里头最懂她的那一个。他瞧出了她那不显著的怅惘,拦住了她追根问底。敷衍搪塞都不管用,她实在应付不了,只好全讲给他听。这个弟弟从来不把她放眼里的,听完了她的话便开始骂她,她哪里能忍?于是?两个人?对?骂,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幼猊一向最听二兄的话,但?凡他知道?的事,二兄没?有不知道?的。
二兄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太忙了,忙到鹓雏不认识他这个父亲,在他怀里一直哭闹,不愿意给他抱。
她很为二兄委屈。她二兄是?何许人??受这样的苦……
她忍不住哭起?来。
二兄实在不会哄孩子,又?不忍心鹓雏一直哭,于是?只好叫人?把他抱给母亲。
小孩子哭声远了,她的哭声却还断续着。
二兄没?有好心情,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冷着一张脸同她说话:“我还什么都没?有讲,你哭什么?”
她哭着讲了因由,二兄许久没?说话。
她不哭了,二兄才又?开了口?,语气?仍旧不善:
“我们便这样没?本领,竟要你把自己估价卖出去!我们在外头奔命,为的人?里头难道?没?有一个你?你倒是?会寒人?的心!文氏的事就此揭过,你要嫁,便挑一个如意的嫁,若是?不想嫁,家里难道?还留不得你?早同你说过,我们无?能才会叫你受委屈,何须你如此?”
她又?是?一场大?哭。哭完后更加坚定了心意。
礼走?到纳征这一步,二兄归了家。
他真?的很生气?,因为觉着浪费了他的时间,因此不仅她被大?骂了一通,连母亲也没?能逃脱指责。家里闹完了,二兄亲自去见了文氏的长辈。
二兄出面,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文氏的人?果然再不来了。
有了这样一件事,她想要成亲的心思淡了许多。她一点也不着急,她自己也清楚,她等得起?,待到将来局势完全定了,天下的俊杰尽可?以由着她挑,挑不到她还有父母兄弟,今天是?好日子,明天也是?好日子,她人?生里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
美丽的日子,就像明媚春日里拂过花树的风,温柔的,带着馨香,缓缓地流过去。
但?是?见到严行,这风倏然止住了。
见到他的那一眼,不止是?风,万事万物,刹那间全然止住,好似时间走?到了终结。
那是?夏初的一个午后,淡淡的蓝天白云,湿热吻着人?的脸。
她久病初愈,正是?烦闷的时候,听了使女的提议出门游赏,行至湖边,看?见千顷碧绿。
莲叶田田如华盖,风吹过有明灭的青光,目光的尽头,莲塘深处,一支粉荷,亭亭摇摇。
它是?这荷塘里仅有的一支莲,还是?菡萏的模样,将开未开。
她生出了爱美之人?的独占之心,很想要,于是?叫使女去找船,她要亲自去采。
可?是?找不到。
她觉着扫兴,但?得不到又?会不甘心,因此仍然在等。
等到日暮,天边烧起?红云,船终于被人?抬了过来。
但?是?那支莲不见了。
它凭空消失了,就像没?有出现过。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她真?的生了气?,周遭的一群人?全低下了头。
“喏,给你。”
那支莲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如同它的消失。
“好了,花送你,别不高兴了。”
晚风乍然而起?,吹开了帷帽的一角。
她急忙掩住,轻纱贴在她面上。
白纱扬起?的一瞬间——其实是?来不及的,但?是?她还是?看?清了他的脸。
白鹭振翮而去,叫声回荡在天际。
外衣搭在他肩上,他的一只手拽着,他转过身?,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好了,快回家吧。”
她忽然很怕他也看?见了她的脸,可?是?如果他真?的没?看?见的话,她心里又?觉得可?惜,同时她也怕他就是?为了她才出现在那里。
见到他的第一面,她就开始了恐惧。
不过后来她知道?不是?,那湖是?他常去的,他很爱凫水,不止是?在咸安。
于是?她决定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