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一句话,说完后,整个幻影就散了。
于是梁檀再默默抬手,重新往符箓上按一下,幻影又再次出现,钟慕鱼坐在院中梳头。
苏暮临看了不下百遍,已经将这幻影中的两个人所有情动作语言给记住了,梁檀还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看着。
他站起身,走到梁檀身边,在他边上坐下来,道:“小梁师父,你把我抓来这里做什么?当作人质吗?没人会在乎我的,你也知道我是魔族,在人界除了小河大人,几乎没有……”
“闭嘴。”梁檀冷漠地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啰唆。
苏暮临缩了缩脖子,又不敢说话了。
现在的梁檀充满凶戾之气,与先前的小梁师父判若两人,苏暮临不敢轻易招惹。
或许是他突然说话,打扰了梁檀看幻影的兴致,他不再去触碰那张符箓,而是在袖中摸索一阵,忽然掏出来一盏灯。
这灯眼熟,苏暮临认得。
正是长生殿之中,供养魂魄的灯盏。
这盏灯看起来有些陈旧,应当是有些年头了,但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
正当苏暮临想问他,是不是在长生殿偷了一盏出来时,梁檀却将这灯往地上一摔,突然发怒,“骗子!”
苏暮临吓一跳,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与梁檀拉开距离,生怕被迁怒。
灯没有摔碎,在地上滚了两圈,正面露出来,上面刻着两字:梁清。
梁檀咬着牙,眼睛红了,落了泪,恨声道:“不是说这灯盏可以庇佑凡人的魂魄吗?为什么我明明求了一盏供给他,他还是魂飞魄散?这那么多年,我点了那么多次的引魂香,连他的一缕残魂都召不来……”
苏暮临见他哭得伤心,将灯盏慢慢扶起,道:“不就是一盏灯嘛,就算没用,也不至于哭呀。”
梁檀现在十分生气,也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了,自己揭自己的短:“你懂个屁,那年南方战乱不休,路边的死人比这院子的落花还多,我听闻长生殿在那边,硬是顶着一路烽火寻过找,最后在殿前跪了足足三百日,跪得膝盖尽碎,连着三年走路都需要拄着拐,就为了这么一盏破灯!”
苏暮临只得安慰他,“说不定,是他早就投胎了呢?”
“那掌灯的死老头说供奉的魂魄若是投胎,灯就会亮起,你看它亮了吗!”梁檀气恼道。
苏暮临小声道:“我也不懂啊。”
梁檀与他生气争吵也没什么意义,只是自顾自道:“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哥哥魂魄的容身之所,他不是被天道选中的人吗?何以会落到这般地步……”
苏暮临就说:“被天道选中的人很多的,也没什么特殊。”
这话梁檀根本不爱听,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接自己的话,气愤道:“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苏暮临哦了一声,老实闭上嘴。
他倒不是不懂眼色的人,往常别人发怒或是伤心时,苏暮临早就跑得远远的,怕被波及。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梁檀这副模样——狼狈地坐在地上,窝囊地落着泪,就觉得他颇为可怜,心头一阵一阵地发软,想跟他说几句话。
只是梁檀好像不太想跟他说。
梁檀咒骂着长生殿,骂完之后又骂钟氏和寒天宗,最后又骂兄长,鬼哭嚎一般。
骂累了,他总算停下,色麻木地按着符箓,又开启了幻影,好似疯了。
两人并肩坐着,粉嫩的樱花瓣落了满院子。
苏暮临悄悄看他几眼,见他这样,又有些莫名的心疼,觉得他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
于是一把将自己袖中的符箓全掏出来放在梁檀面前,说:“要我说,你跟钟氏他们拼命吧,这些符箓就当是我给你助威了。”
梁檀瞥他一眼,不想搭理。
苏暮临就翻着符箓道:“你别看我入仙盟学习符箓没多久,但是我的天赋还是很高的!你看看这些符,水符火符风符……还有雷符,我的雷符画得很好,也很厉害!”
一张符箓被举到梁檀面前,他不耐烦地将苏暮临的手拍开。
苏暮临坚持不懈,又举到他面前,说:“你就看一眼!”
梁檀嫌他烦,没心情也没力气跟他闹,于是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就脸色剧变,一把捏住苏暮临的手,将符箓举到面前端详。
苏暮临吃痛,色扭曲,一把将手挣脱缩回来,心中暗骂梁檀不知好歹。
却见他一下就变得疯狂起来,猛地揪住了苏暮临的衣领,“这符是谁画的?”
苏暮临唉唉叫了两声,“是我啊。”
梁檀的双眼掀起惊涛骇浪,红得吓人,双手都在发抖,颤着声,“是你画的?你如何画的?”
苏暮临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是从仙盟的符修大课里学的啊,不是风雷咒吗?”
梁檀激动地大声叫喊:“仙盟根本没有这样的风雷咒!”
他指着符箓中的一角,双手抖得厉害,语无伦次道:“这里,就是这里、仙盟的风雷咒根本没有这处,这是……”
他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说话时脸涨得通红,边说边哭,一张脸扭曲起来,比刚才还疯。
苏暮临吓到了,想着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手腕却被梁檀死死攥住,挣扎不得。
正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清冷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