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微板着脸道:“就算是学剑,也不可将曾经学的符法舍弃,连护符咒都不会用了?”
梁檀没说话,慢慢抬手,给了兄长一个拥抱。
世人寿命短暂,于是生命的交替,在世之人亲眼看着亲人的逝去,就成了必然之事。
能够再次拥抱到已经逝去多年的挚爱亲人,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幸事。
梁檀抱着兄长,流下无声的泪。
他分明已有六十余岁的高龄,而兄长仍是当初那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可靠近梁颂微时,他仍然感到了一股安心,一种久违的,可以让他依赖的感觉重回心间。
梁颂微虽冷情,整日板着一张脸,看起来相当漠然,实际对弟弟还是无比纵容的。
就算是弟弟浑身雨水地将他紧紧抱住,他仍没有将人推开,只道:“又想做什么?”
思及每次弟弟这样,必有所图,他又补充道:“东西我已经收了,不可能退回。”
梁檀抱了抱他,过了会儿才松手,呼噜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饿了,给我做点吃的。”
梁颂微看他一眼,随后转身,领着他进了竹屋。
梁檀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进了屋中。
宋小河和沈溪山作为旁观者,站大雨里站了许久。
一个满脸泪痕,一个面无表情。
这几日宋小河的眼泪干了又擦,擦了又干,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更像是流动的永不枯竭的泉水,不管多少泪都能流出来。
沈溪山给她递了新的锦帕,低声说:“不管过去如何,结局已经注定,你师父不能长时间留在这里,否则日晷仪会抽干所有人的灵力,我们必须尽快让他解除时空之法,回到现世。”
宋小河闷声说:“我知道。”
沈溪山无法共情。
可宋小河却明白血脉至亲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宋小河打小就没有爹娘,在沧海峰长大,别看她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其实也有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思考,爹娘为什么会抛弃自己。
宋小河可以跟后山的花草树木,路边的昆虫小兽,前山那些会偷偷嘲笑她的人做朋友,就算是对着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樱花树,她也能坐着自说自话与它聊一下午。
可天下之大,宋小河想到这世间没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有再多的朋友,她都是孤独的。
她理解师父,更懂得那个拥抱里所蕴含的情感。
也知道亲手打碎师父的梦,对他来说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可师父为了这场时空之行,将太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宋小河无法置之不理。
她擦干净了泪,说:“待师伯出门,我们就去抓师父。”
梁颂微毕竟与他们处在不同的时空,在这个年代,宋小河和沈溪山都还没出生,若是贸然出现在梁颂微面前,引起了未知的麻烦,两人未必能够解决。
是以保险起见,他们在竹屋边上守着,等梁颂微出门去。
雷声持续了两个时辰才停下,但大雨却连着下了两日。
两日间,梁檀就一直在屋中不出来,分明年纪一大把,却又像个孩子一样,到了晚上甚至还抱着被褥枕头去梁颂微房中打地铺。
梁颂微更像是个闷葫芦,平日里话少,冷着一张脸,对于梁檀做的事却全然默许。
又因为是大雨天气,他一直待在屋中,没让宋小河和沈溪山找到机会。
两人在竹林边上睡了四夜。
没有枕头,沈溪山就拿了自己的衣裳折起来,给宋小河枕着。
在她睡着之后再用灵力驱逐她梦中的魇气,顺道给她的眼睛消肿。
她自己的玉镯里有许多吃的,只是这几日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吃的东西都变少了。
趁着夜间,沈溪山就悄悄离去,在寒天宗搜罗了些新鲜的吃食,白天的时候给她。
宋小河坐在地上,闷声不吭,知道这东西是来自寒天宗,她一口不吃,默默把食物捏得稀巴烂,像个孩子一样对着食物赌气。
沈溪山在一旁看着,心想晚上去给寒天宗的膳房的锅都给砸了。
两日后,雨终于停下,梁颂微有了正事,要出门了。
梁檀想跟他一起,从出门就跟在他身后哀求,一路穿过小院走到竹栅栏旁边,都没能让梁颂微改变主意。
他甩了一张符,将小院给封住,叮嘱道:“老实待着。”
梁檀拍了几下结界,大喊哥哥,却只能见兄长身影消失。
他站在院中,面露惶恐,用身体往结界上猛撞了几下,被弹到地上去。
等他慌张地爬起来时,就看见院外站着宋小河和沈溪山。
“师父……”宋小河软声唤他。
梁檀的脸色猛地一变,顿时如临大敌,凶道:“谁准你们在这里的!快走!”
宋小河哭着求他,“师父,跟我们回去吧,这里不是我们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