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好似并不介意, 他只是凝视着方柔,这令她心乱。
方柔以为萧翊会跟之前那样落寞离去,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试探。
她很熟悉他这幅情, 他心中一旦有了猜测, 就会用自己的手段得到答案。可他的猜测究竟与什么有关, 方柔此刻并不知晓。
他猜到了裴昭没死,又或者说, 他已经肯定裴昭没死,既然话已说出口, 说明他已有了确切的答案。
所以这一回, 他又有了什么新发现?
方柔那阵力不从心的疲惫又浮现出来, 这感觉实在叫她心生抵触。
她要与萧翊斗,可二人实力悬殊,哪怕他现在没有了蛮横的手段,可这心战从未停歇。
她不能急功近利,不能再让萧翊瞧出更多端倪,目的太明显, 难免让他将注意力都放在乘乘身上。
方柔咬着下唇想了想, 缓声道:“我们孤儿寡母, 本来就跟你没关系。你这样会让乘乘没了防备心,但凡是个惯会伪装的陌生人对她示好, 她都会轻信。”
萧翊皱了皱眉,很意外方柔会耐心与他进一步解释。
他默了片刻,沉声道:“我对乘乘好不是伪装, 她很聪明, 能分辨出真假。”
方柔一时无言, 只叹暂且将这话题缓了过去,过了会儿才说:“总之,我只望你信守承诺,办完事便离开宁江。”
萧翊色复杂地望着方柔,没有纠缠去留的争执,低声道:“过段时间乘乘的生辰,我想给她送份心意。”
方柔一惊,抬眸瞪着萧翊,嘴角轻颤。
他知晓了乘乘的生辰,他们说起了何事?难道他察觉出端倪,想要继续试探出真相不成?
她良久才道:“不、不必!”
萧翊向来没将她的拒绝放在心上,“京都的风俗,逢五是大年岁,生辰宴办得很热闹,长辈也会送些贵重的生辰礼贺岁。”
他给出了方柔推辞不了的借口:“就当我离开宁江前给她的一点心意。”
方柔果然上当:“你、你要离开宁江了?”
她的脸色登时又惊又喜,萧翊看了心生不满,她就这样盼着他走么?
他不直面回答:“事情办完总该走的,不是么?”
一句话令方柔无从招架,转身要走,乘乘此刻又推门探出了小脑袋:“阿娘,你跟翊叔说完话了么?我有些饿了。”
方柔忙按着她的脑袋往里推:“说完了,待会儿就开饭。”
乘乘瞧见萧翊色如常,料想二人方才应当没起冲突,这便放下心来,又道:“要不让翊叔跟我们一块吃?他今天带我去了宿丘山,见了师公的墓碑还帮忙打扫来着!”
方柔手一颤,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萧翊。
他气定闲:“举手之劳。”
方柔迟疑道:“你、你们去宿丘山做什么?”
不待萧翊回答,乘乘抢话道:“翊叔说想去宿丘山赏秋,我许久没去探望师公,这便求了他带我同去。”
她又压低了声音,让方柔俯身凑近,“阿娘,翊叔今日应当很难过……我瞧见他贴身带着个琥珀坠子,纪念他过世的女儿。”
方柔又是一怔,他竟然一直留着那束胎发……
她在这刹那有些读不懂萧翊,她以为当初他的滔天怒火只因事情失控而起,并非因对那孩子有多眷恋。
而今所见,她似乎误会了他。
方柔暗自出,乘乘疑惑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阿娘,好不好?我觉得翊叔也怪可怜的。”
她垂眸,许久没说话。
乘乘以为她默许,忽而主动跑出门,见萧翊仍站在原地,不由一喜:“翊叔,你来!”
萧翊被她拉进院里,方柔来不及阻止,抬眸,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她一怔,下意识别开脸,瞧见乘乘在笑,便板着脸道:“疯了一天,还不去温书?”
乘乘得了便宜不卖乖,冲她作了个鬼脸,脚步轻快地跑回屋里。
方柔回过身,一时间不知该与萧翊说什么,却见他已挽了袖子走到木柴边,抄起斧头开始劈柴。
她欲言又止,瞧着他的背影出,过会儿才默默推门进了厨房。
方柔专心在摘菜,柳大娘腰伤痊愈今日出摊,顺手给她拿了几板豆腐作人情。本来她与乘乘两人吃饭,要不了那么多菜式,如今横加一个萧翊,她只得从地窖取了腌肉和鱼干。
她提着肉从翻板走上来,便见萧翊捧着一摞木柴蹲在灶台前生火。
方柔又是一怔,只觉这场面十分滑稽。
他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何事?高高在上的宁王殿下,哪怕被褫夺封号,也不至于真过上穷困潦倒的日子。
可方柔见他生火的手法像模像样,想必已实.操.过无数回,这便悄声合上翻板,坐在水盆前将腌肉鱼干清洗一遍。
她安静地坐着,察觉萧翊走近,“我帮你。”
他已俯身,温热的鼻息靠近她脸侧,她想了想,放手道:“好,冲冲水就行。”
她忙起身避开,萧翊低笑,撩了长衫坐下,高大的身子被困在矮凳上,瞧着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