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一时兴起,这事儿还能等啊?”
“派粮要紧还是那事儿要紧?”
“都要紧,都要紧!”
何沉悄悄瞥了萧翊一眼,只见他目不斜视,面色有丝僵硬,他别过脸,心中打鼓,只道的确该寻个其他住处。
好不容易终于挪出巷子,远处桥头摆起了热闹,阵仗颇大。
桥边已挤满了人,竟有持棍家仆围了一圈,他们身后垒起了小山坡高的粮食。
这会儿人堆散开,城北几个巷弄的百姓陆续出来,不单只有松子巷的居民,由此排列按先后顺序,一条队伍在河边蜿蜒。
秋风萧瑟,清早有些凉,不少人佝偻着身子揣紧双手,慢慢朝前挪。
何沉找人搭话:“兄弟,我看你没睡好,你排我们前边吧,先领了先回家。”
那大哥旋即露了笑,半推半就,腿脚倒很实诚,慢慢挪到他俩前面。
何沉又道:“我与大哥才到宁江,还是头一回听说布善这事,是每逢入秋都有么?”
那大哥受了好处,自然愿意回话:“哪止啊!穆家财大气粗,每月都有,有时逢上了好节气,一个月摆两回哩!”
何沉一怔,继续问:“穆氏商号那个穆家?”
大哥轻笑:“宁江哪还有第二户姓穆的这样阔绰?不过,我也才来宁江小半年而已,听说布善也是去年才开始张罗,说是穆大公子拿布善做人情,要讨美人欢心。”
萧翊蹙眉,瞥了那人一眼,难得开口:“怎么说?”
大哥嘿嘿一笑,格外暧昧:“来布善的方娘子生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把穆大公子迷得魂颠倒,非她不娶。”
“啧啧,一个寡妇还生过娃,再美也不能娶回家啊!依我看,关上门玩玩腻了就算了……”
那人话没说完,忽而直直跪了下去,莫名其妙狠摔了个狗啃泥。他“哎哟”了一声,只觉膝盖剧痛双腿发麻,竟站不起身。
“啊——”
他话说到一半,嗓子麻痒,再发不出声音。
那人瞪大了眼,努力咳嗽,可只能闷出几声低呜。他不解地环顾四周,察觉不出异样,萧翊面色冷淡地拂了他一眼,径直绕了过去。
何沉假意扶他,却又伸手指悄悄点了穴,那人登时身子一僵,趴在地上再动不了。
二人徐步往前,何沉低声:“公子息怒。”
心中只道萧翊出手真狠,方才那一跪,这人没十天半个月恐怕下不来床了。
萧翊不言语,何沉抬眸,只见队伍将尽,方柔正在河畔站着,身披一件藕色薄斗篷,衬得她肤色透粉,格外娇俏。
逢人上前她都报之一笑,随后拿了几袋子粮食干货,还有食楼新出炉的馒头糕点,偶尔会说上几句话,应是脸熟的人寒暄几句。
何沉心底犯嘀咕,这么些年过去,方姑娘脸上瞧不出风霜,依旧容色.逼.人,光彩夺目。
又悄悄瞥了眼萧翊,他面不改色,直视着方柔,只得悄然一叹,孽缘!
人撤得快,萧翊眼看就到队前。
方柔彼时正低头点数,面前投下一道影子,她下意识笑着抬起头,见萧翊正淡笑着望住她,一怔。
手底的东西没递出去,反倒是在后边偷懒的穆珩认出了萧翊。
他从藤椅上站起,忙走上前:“兄弟,真巧。”
他顺手接过方柔手里的粮袋,叫小厮取来两条熏鱼,掷到萧翊面前,下意识摆着高人一等的姿态。
何沉清了清嗓子,怕萧翊此刻心火正旺拿人开刀,忙主动拿起,笑着道谢。
罗万安跟穆珩上前,瞧看了半晌,恍然大悟:“这不是搭救乘乘的那位义士么?”
方柔微微皱眉,来不及阻拦,穆珩已接腔道:“竟这般有缘?”
他又与罗万安提起昨夜临江楼的一面之缘,登时心情大好,又招手叫来小厮,“既帮了乘乘,那便额外有赏。长富,你多拿些粮食来。”
长富哎了一声,忙提了两袋粮食和若干腊肉,一并递给了何沉。
方柔阻止不及,萧翊一直望着她,并没搭理穆珩,倒是何沉一路在应付,她的视线无处可躲,只得垂下头不去看。
穆珩好道:“阿柔,你没认出来么?”
方柔低声:“我哪有闲功夫留意过路人……”
萧翊闻言低哼,转身沉默离去,他又听见穆珩道:“他瞧着器宇轩昂,倒像是谁家公子爷,想不到竟是个住松子巷的……”
方柔无言,张了张嘴,想起萧翊昨日色肃穆,恳请她莫声张,这便转口道:“许是家道中落来此谋生。”
穆珩点头称是,顺势陪方柔站了会儿,又慢悠悠转回了躺椅打发时间。
何沉拎着一堆东西跟萧翊往回走,才进松子巷,萧翊冷冷道:“扔了。”
何沉惊呼:“扔了?”
萧翊:“你放在路边,自然有人要。”
何沉嘀咕:“公子,咱们也得吃饭,不吃饭会饿死……”
虽是这样说,可何沉也顺从照办,他提着那几袋粮,正想着放哪儿没那样显眼,身后忽然有人感叹:“郎君,他们凭啥拿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