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沉心领会地止了话端。
萧翊眼眸轻扫,见到那几板豆腐,心念一动,嘴上却道:“我也去找份差事。”
说罢,人已朝外走。
何沉张了张嘴,到底没揭穿,随他一同走到门边,顺手拎起那豆腐:“公子,我给您留饭菜。”
萧翊:“不必。”
他推门出了巷子,何沉在后嘀咕:“还说不打扰方姑娘,腿脚比嘴诚实……”
松子巷跟杨楼街隔了一整个宁江城,越往城南越能察觉此地贫富割裂严重,所盛风流更与江南富庶一带格外趋同。
萧翊穿梭其中常有错觉。
杨楼街今日格外热闹,他站在街口瞧了几眼,发觉因有新馆子开张,人气都冒到一处去了。
越过重重人影,他总算瞧见沈记食楼的招牌,他是人群中唯一背对着寻味斋的客人。
此际临近饭点,城中好尝鲜的人越聚越多,萧翊隐在人堆里,一眼望见了站在帐台后的方柔。
她正与食客谈笑风生,秀色照人,似乎并没有因方才那场意外分心。
沈记今日清闲,方柔招呼好客人便撑着下巴翻账本,面色稍显凝重,右手提着笔悬空比划,看来算账实在不是她所擅长。
后来,萧翊又见着沈映萝掀帘子从后院进了大堂,不知方柔与她说了些什么,沈映萝扬起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脸上却带着笑。
方柔露出羞怯的小表情,摇着沈映萝的手臂姿态很讨好。
萧翊站在大街上,人来人往与他无关。他安静地望着这一幕幕,嘴角不自觉带了些笑。
他瞧出来方柔这些年过得很好,再不像被困在京都王府那段日子,哪怕笑起来也带了勉强和保留,总是心事重重。
他又何须问?不及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也只有在现下这样强烈的对比之下,萧翊才察觉自己误解颇深,错得荒唐。
她生性自由自在,怎会真正安心留在王府做金丝雀……
他以为她回心转意,其实不过是她逃生的手段,不顾一切,宁愿做出那么多违背本心的事,恨到下毒刺杀,收起了善心弃他不顾,就这样跟裴昭一走了之。
她一直在努力挣脱他的控制,所以她当年所言算不得违心,那孩子没了,与她来说或许真是好事。
他早该想到。
萧翊见过了她,心中总算满足,他强忍下闯进食楼与方柔说话的欲.望,转身打算离去。
谁知大堂里有人比他反应快,那小小的身影忽而跳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叔叔!”
萧翊一怔,垂眸,见乘乘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阿娘说你已没大碍了,真的吗?”
他抬手摸了摸乘乘的脑袋,笑着点点头。
乘乘拉他往食楼走,“你要进去吃饭么?阿娘手艺一般,但我舅母可会弄好吃的啦!”
萧翊脚步一顿,忙说:“乘乘,我吃过午饭了。”
小姑娘没他力气大,她一时拽不动,又好地打量着萧翊,“那你是来找阿娘的么?”
萧翊脸色一滞,连声否认:“我去办些事,恰好路过杨楼街。”
乘乘歪着脑袋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憋得脸颊微微泛出层绯色,那一瞬像极了方柔,倒教萧翊怔然出。
此时大批食客都已进了寻味斋,杨楼街总算清静下来。他们一大一小站在街边着实显眼,萧翊不愿提早露锋芒,忙牵着乘乘走到角落。
纵然萧翊深知乘乘的身世,可他对她有一丝莫名的亲近感。
她性子外放开朗,还带了些耿直天真,的确很像方柔会教养出的孩子。但一想到这孩子的父亲,萧翊心中闷痛,不由生出些复杂的情绪。
思及此,他心念一动,低声问:“乘乘,你有学名么?”
萧翊虽为他向孩子套话的行为而不耻,可他太过好,也不死心那般,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好让自己认命。
他只得自我安慰,套话并非行恶不端,只是出于故人间的关心。
乘乘天真地望着他:“我还没正式去书院呢!”
萧翊见她起了误会,只得换了更直白的问法:“那你姓什么?”
乘乘轻笑:“我姓方。”
他一怔,难得语塞。
乘乘好地望过来,萧翊忙压下那阵异色,牵起一抹笑:“你爹也姓方?”
她摇了摇头,情十分平静:“我不知道我爹叫什么,阿娘只说他以前在军营当差,后来死在了关外,可惜我从没见过他。”
萧翊脸色一滞,忽而觉着心底被人慢慢灌了沙子,一点点往下沉,那阵闷痛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不及多想,甚至有些糊涂了,方柔和裴昭逃往颂余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裴昭过世的消息居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哪怕他那些年接触不到核心机要,可李明铮不会对此毫无所知,更不可能会对他隐瞒这么大的事情。
若又是裴昭假死脱身瞒天过海的障眼法?可,裴昭哪还有后顾之忧……
他独自思忖着,乘乘脸上却并没有难过的色,她反问:“叔,你成亲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