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此际,二人并肩走进小北街。
街道两旁仍有不少赶早集的百姓,此间热闹无比,烟火人气无一不足。
方柔麻木地步入其中,心境忐忑。
她已知晓萧翊的目的,无非要与她扮些和睦美好,填补他心中的不甘。她原先对他爱慕深重,的确曾有类似的期盼,畅想着二人携手在京都闲逛,如一对寻常夫妻。
可眼下迟来的心愿早已错位,她又怎会提得起兴致与他虚与委蛇。
萧翊倒像是头一回赶上集市热闹,举目望去,扫了几眼,居然生出几分好。
他不由低笑:“小北街此景倒有些丘城集市的模样。”
方柔一怔,回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朝远处看了看,默默不语。
心中却想,也不知师兄和阿嫂境况如何?
猛然间记起那日在乾康宫,萧翊曾与皇帝提过云尉营变了天……瞧他的姿态,似乎早有筹谋,难不成裴昭的亲军也被牵连其中么?
可这么些天过去,朝堂风平浪静,她难得出宫,眼下粗看几眼,也瞧得出来百姓安居,京都一派祥和,丝毫没有边.境不稳的惶惶不安。
一时思不定,直到她不慎撞上了萧翊,才察觉他已停下步子,好地打量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
方柔忙后退两步,垂眸:“是我失礼。”
萧翊蹙眉,却忍着脾气不愿跟她计较,转身带她进了门。
方柔抬头瞧了眼,一怔,这里是她先前来过几回的竹南小馆。
她步子一顿,可由不得她,萧翊已拉着她的手进了大门。
掌柜迎上来,先对萧翊毕恭毕敬,结果转眸打了一眼,霎时露出惊疑之色,不敢失态,忙别过视线,亲自带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此时未到饭点,小馆冷清。
萧翊与她对坐着,兴致尚好:“先喝些茶,听听曲儿,晚些吃拨霞,都是南方冬时的特色。”
方柔静默不说话,伙计很快端来了成套的茶具,大堂戏台子也有了动静。
伙计生好茶炉,摆好器具,本想继续打点,却被何沉一个眼叫退。
他回身,又朝春桃默默点头,春桃心领会,担忧地瞥了方柔一眼,最后还是顺从地跟随何沉轻手关上门,悄悄出了雅间。
如此只剩二人独处,萧翊竟格外主动地提壶煮茶,茶底用的是晒干的花苞,水沸腾发出闷闷的咕咚声,霎时花香四溢,淡雅怡人。
方柔看着萧翊从容不迫的姿态,心中不为所动。
他的手指本就修长,如玉透润,他天生是晒不黑的体质,一双手像是玉雕珍品,此刻那长指捏着钳,在茶煲里搅,公子当真风流无双。
若他们只是普通男女相会,这样的场面的确叫人挪不开眼。
可一切美好都被他亲手摧毁,这双如玉无暇的手,却将所有的恶堆叠到方柔面前,钳制着她的脖子令她喘不过气,他还期盼她能以真心相待。
方柔默默出,萧翊却已将一杯淡茶推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里带着期盼,“阿柔,尝尝?我的水准应当不差。”
方柔回望了他一眼,这才面无表情地端起杯子,默默一品,稍稍点了点头,说不出什么由衷的感慨。
萧翊挑眉:“不合心意?”
他转即盖住了茶罐,想令何沉去换一种品类,方柔终于道:“你能不能别总自以为是?”
萧翊身势一顿,霎时语塞。
方柔有些怨怒,她放下杯子,瞪着萧翊:“我只是不想喝,你为何非.逼.着我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过后还一定要迎合你,回应你?”
“就像方才,还有现在。难道我就不能拒绝么,你看不出来我很抗拒么?”方柔直视着他,索性把话说开,“这就是你想要的么?萧翊,一个这样厌恶你的人,你却非要将她困在身边。”
萧翊脸上的笑意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平静,而方柔再熟悉不过,萧翊下了决心,他面色里甚至连一丝恼怒都没有,这是方柔最害怕的境况。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慢饮几口,只说:“可惜了这好茶底。”
言罢,竟徒手将杯子捏碎在掌心,他握紧五指,殷红从指缝中溢了出来,方柔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方柔:“我想要的是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至于你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全凭你的意愿。”
“不用再说这些话意图刺激我,我早已想过了,心中分外清明。现在轮到你了,阿柔。等你想明白,想透彻,再好好与我说。”他说完已站起身,朝门外走了几步。
身子一顿,头也不回道:“你若想在这吃,掌柜已作了安排,让人随时传菜便好。你若不想吃,又或有其他想去的地方,自己跟何沉说。”
他的手已按在了门上,方柔叹了口气,忽而叫住了他,幽幽道:“你去哪?”
也许她不该问,可不知为何,方柔下意识脱口而出。
萧翊停了动作,忽而发出一声冷笑:“阿柔,你先问问自己,你打算去哪?”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雅间。
春桃忙快步走进来,埋着头:“姑娘,怎么了?”
她见着萧翊的空位上落了点点红斑,霎时一惊,忙仔细打量着方柔,生怕他们方才起了口角最后动起手来。
方柔只是摇了摇头,无力地叹息,最后与春桃说:“把何侍卫喊进来。”
她这话说得轻,可候在门外的何沉听得分明,人已踏入雅间,站在门边道:“王妃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