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里突然陷入罕见的寂静。
很快,非常迅速的,一大波人的眼睛突然就红了,接着眼前就一片模糊。
很想控制,但完全控制不住,鼻子越来越酸,眼泪也越涌越多。
多少天了,多少年了,数都数不清。
从最开始终于能在沪城有个家的兴奋,掏出所有的钱,没日没夜干苦力,参与建设,房子终于盖成了。
钱花光了,人累出去半条命,结果房子却不属于他们了。
闹了不知道多少天,终于要来了一张房产证,他们心想,罢了,就当是自己出钱盖的房子了,总算有个家了。
可谁知道,还没踏实两天,房产证的到来,跟着而来的是沪城所有房屋都将变成国有管制,他们刚盖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了,这当然不能乐意!
多年来各不让步,平安里成了全区的异类,街道不管,房产局不管,老人含着憋屈与担忧,一个接一个离世了,一批又一批孩子又长起来了,可任何工作安排,都轮不到平安里,就连糊火柴盒都轮不到他们。
街混子越来越多,房子也越来越破,净看着别人一个接一个进厂工作,入党,成为光荣的工人干部。
净看着别人的房子,一次又一次修缮,
马桶浴缸,钢窗蜡地,他们不指望,只是不想再去水站一桶一桶水拎回来,不想早上再去粪站排队倒痰盂,不想看到简陋的公共厕所淹到路上了,夏天,臭气熏天都没人管。
一波又一波的干部来了,又走了,只留下一句,这里的人都是无赖,瘪三,泼皮。
这么多年,只有水琅一个人,说出了这句话,他们是受害者。
一句话,就让他们止不住泪。
“水干部。”王老帽抹着眼泪,“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你才是真正打算管我们的人。”
“得了,别演了。”
煽情的气氛顿时裂开了。
水琅拿出资料丢给王老帽,“我只是一个小职工,没那么大能力管你们,想要平安里变好,平安里的居民一个都不能少,得你们带着我,才有希望,否则你们就还得这个样子住下去。”
“我们带着你?”
王老帽翻开资料,一群还挂着眼泪的人凑了过来,“玉兰杯?这是啥?”
“我刚才说了,局里想要修缮平安里,向上面申请了修缮资金,但被驳回了,没有钱,就修不了房子,但是平安里的房子实在太破了,污水严重,连个像样的公共厕所都没有,必须得修了。”
听到水琅说必须得修了,一堆人猛点头,老实听水琅说下去。
“你们手上的资料,就是市里举办的旧改奖项,这是第一届,一共有三个奖项,具体内容你们自己看资料,总之,第一个金奖有五万块,第二金奖有十万块,第三个金奖有二十万块,我打算帮平安里报名参加,有了奖金就有了钱帮你们改造房子。”
水琅看着一群难掩高兴的人,“但是,我一个人不行,必须得有你们配合。”
平安里居民全都凑过来看着资料,他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正儿八经的单位资料。
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尊重他们。
还说让他们带着她干!
顿时,每个人都像是被赋予了责任一样,有一种集体感。
不但认真看资料,还细细分析,给出意见:
“只有金奖奖金才高,要是打算把我们的房子全给我修了,这钱估计不够。”
“这么多钱,这奖金也不会能那么容易拿,水干部,你不是住房交换员吗?打算让谁去设计改造?”
水琅:“我去。”
空气安静一瞬,平安里的居民上上下下,打量着水琅,然后继续埋头看资料议论:
“这能行吗?”
“不行,我看也没别的办法了。”
“说让我们配合,是不是打算把我们的房产证收上去?”
“我们家房子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水干部不管了吗?”
“我家问题也没给解决,怎么套路跟以前那些干部不一样啊。”
“你才知道她套路不一样,以前你怕过谁,我们又怕过谁,现在一个个见着她,就跟老鼠见着了猫一样。”
“都看完了吧。”水琅又拿出一沓资料,“这是平安里修缮的资金来源,但是奖金是参加了改造了之后,才能得到,想要改造,还是得有钱,我会尽全力拿下三项金奖,然后让局里去跟区里借三十万,先进行平安里外立面墙和内部空间改造。”
“借钱?!”
李大脑袋倒吸一口气,“你这么能耐?还能向区里借钱?”
真的感觉看到了希望的平安里居民,吃惊看着水琅。
“我刚才就说了,我没那个能耐,得让我们局长去借,但是我们局长也没那个能耐,必须得有你们帮我们,我们同心协力,才有可能把钱借下来,改造房子。”
“帮!你说,只要你发话,我们就帮你!”
“是让我去区门口绑汽油吗?我那还有一瓶!我绑!”
“是不是要我们带着孩子去区门口放赖?我去!只要你不在,没人敢动我们!”
“对,我们都去!我们去区大楼上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