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真是可惜,让那些人跑了。”肚子里有东西了,吃得半饱时,李华愤愤不平道:“这些王八羔子,居然连车都有了,我们现在连个票贩子都不如,骑着两个轮子,人家三个四个轮子,大半条命都快追没了,追不上太正常了。”
“票贩子才开不起车,那些人鬼市背后的人,老窝就是在城外。”朱翔跟着愤恨咬断一大口面,“所里公车都不允许用,汽油补不上,我看是来真的,真的会被没收,这以后办案就更难了,那些人天天开着小车,我们哪里能追上。”
“你还以为是闹着玩的?”李安无语摇头,“浦江那边,比我们还厉害,不但公车被没收,不允许用,公车私用的最多的,直接被罚了,要不这些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往那边跑,就是知道我们追不上,浦江那边也拦不住。”
“啊?”朱翔吓得筷子上的面条都滑落了,“被罚了?怎么罚的?之前我老婆生孩子,我正好在家门口执勤,就是开的摩托车把她送去医院的,我是不是也会被罚?”
“谁知道呢,所里车子,大家都私用过,连食堂大师傅都托运过猪肉,要吃挂落儿,谁也跑不掉,要不然你看个个都这么愁,南北托关系找汽油票呢。”李华叹气,突然看到周光赫,“哦不对,周队没用过,周队不用跟着受罚。”
惆怅的气氛一笑而散。
“汽油票?”水琅嚼着青豆,仔细回想小三和那个青中年的对话,什么副队长,票关乎着能不能升职,难道说的是治安队副队长?小三的女婿就在派出所上班?
周光赫“嗯”了一声,“我才到单位几天,就听说了沪城公安部门,因为公车私用过于泛滥,给国家经济造成了负担,也对市民造成了不良观感,所以彻查,确实有两三个所严重超标。”
“两三个所?”水琅皱起眉头,可惜当时提到小三未来女婿,两个人声音都压得特别轻,没听清是什么副队长,现在也不确定是在复茂派出所,还是在其他派出所。
“我们在市中心,挨着老庙和老花鸟市场,大家伙都住在附近,离家近的,确实就是把车子开到家里吃中饭了,邻居有啥忙也确实顺带手就帮了。”
朱翔这几天一想起来汽油的事就发愁,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公车私用这个词。
他们天天上班,连个休息天都没有,每天都在外面忙,哪想过是公是私。
以前在部队,大家都这样,也没听说过这个词。
突降噩耗,砸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
车子不但不给用了,亏损还得所里自负,月底要是弄不出来,四月职位大变动,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就全完了。
周光赫没回应,桌子上也没人回应。
晚上。
周卉母女四人搬到新房间去住了。
“小舅妈,你能看到我吗!”
三丫在房间里听到卫生间门打开的声音,立马大叫。
水琅端着换下来的衣服,与从天井里走进来的周光赫对视上,两人一起转头往大姐房间走。
早早就洗了澡,跑到床上说睡觉的丫头们,几个小时过去了,没一个人睡着的,连一点困样子都没有。
三丫跑到上铺,从城堡护栏的窗户里,眨巴着大眼睛,看到门口的小舅舅小舅妈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小舅妈,我太喜欢你帮我们搭建的公主城堡啦。”
“上面是两个姐姐睡觉的地方。”水琅笑着指了指下面,“你自己说的要和妈妈睡,下面才是你的公主城堡。”
“下去下去。”二丫从楼梯爬上去,掐起三丫的腋下,要把她抱下去。三丫扭着身体,“救命啊,小舅妈救命啊。”
水琅轻笑出声,看了看坐在书桌旁,拿着一本破旧书本的大丫,以及躺在下铺,醉酒还没醒,睡着了都带着笑脸的大姐,“赶快睡吧,明天再玩,别吵着了妈妈。”
回到房间里,周光赫看着盆里的衣服,端起来就想去外面洗了。
“你干嘛,放下。”
周光赫把盆慢慢放下,这才想起上次也想帮她洗,反被说了的事,“我洗得快。”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谢谢你。”水琅擦着头发,看了眼床头柜,顿了顿,“你们现在办案,很困难?”
周光赫关上房门,绕着床尾走到窗户那边,拖鞋上床,“还是在可控范围之内,这里面很复杂,公安系统才刚恢复不到五年,国家几道政策,都在说明未来将重视公安部门,那革委会,红兵,民兵都有可能被撤销……”
后面的话,周光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水琅却明白了这些话背后的复杂,这两年确实是复杂到历史都找不到过多详细记载,更多不是来源于外界,而是内部矛盾。
再过一年,甚至不到一年,就会迎来更复杂,更动荡的几年,十几年……
确实需要公安付出巨大力量,才能维持安稳。
“你们所,人怎么样?”
周光赫诧异看了看她,自从上班后,没有听她问起相关,不过想到中午同事来家里吃饭提起的事,又觉得正常,“都是为人民做事,除了公安学校毕业,大多都是才部队退下来。”
这话说得笼统。
看似回答了,其实什么也没回答。
但又透露了,复茂路派出所,至少有两个派系。
一个是公安学校派系,一个是部队下来的派系。
这时候的公安学校还不像后世一样本科制四年正规教学,差不多与工农兵大学一样,大多不是考进去的,还是凭关系拿到的介绍信与名额。
“李华和朱翔以前也是部队的?”
周光赫点了点头,水琅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没动静,周光赫一直忍着不去看她,终是没忍住,转头,“怎么了?”
“随便问问。”水琅思考了很久,“大姐说,拿两三千出来,给我买个工作,你怎么想?”
周光赫彻底将身体侧过来,对着水琅,“大姐从哪打听到有工作?”
“怎么,你不舍得?”水琅看着他陡峭如险峰的鼻梁,“能理解。”
毕竟是合作利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