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些情绪一个人很难消化,所以希望陈濯把难过的事讲给他听,但他自己却不知道坐过多少次摩天轮、爬过多少次山、在那颗老槐树上偷偷哭过多少次,才能保证身边人看见的永远是那个爱笑没烦恼的夏子澈。
陈濯看了看那边车厢的少年,他们俩不知聊到了什么,正乐得开怀。
后来,地铁到站,夏子澈笑着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冷静!到站了!”
六个少年一起去了秘密基地,该练歌的练歌,该学习的学习。
夏子澈他们的没名字乐队一共有五首原创歌,但校庆演出规定歌曲类节目同一人或组最多只能连唱两首曲目,可他们实在做不到五选二,最后一致决定把五首歌都练了,挑歌的重任到时候就交给老牛或者审核老师。
看得出来小乐队的成员们都很重视这次演出,练习时也格外认真。在他们练歌的时候,陈濯就坐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看起来是在写题,但其实他的笔握在手里,很久都没有动过。
他听着夏子澈他们练歌时的声音,略微有些出。
他在想,上一世的北川校庆,夏子澈他们是为什么没能上台。
这个时候陈濯无比后悔当时对他关心太少,以至于现在没有一点头绪。
是薛知源转学时间提前了?是节目没过牛猛那关?还是中间又出了什么别的差错?他当时在校庆没看见夏子澈的表演,为什么后来没有问问原因?
陈濯有些钻牛角尖,思绪乱成一团,想不出纠结的原因,也写不出书页上的公式。这样效率太低,他最后索性合上习题,认真看他们小乐队的练习。
那天晚上,从秘密基地离开时,夏子澈背回了他留在秘密基地的吉他。那时时间还够浪费,他们俩绕到隔壁街去吃了个晚餐,才坐上地铁慢悠悠往回走。
他们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晚了,他们坐的地铁线路原本就冷清,到了这个点,车厢里更是空荡荡,好像一整辆车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濯和夏子澈肩并肩坐在地铁的冷光灯下,他看着对面车窗外黑漆漆的颜色,又看看车窗上映出的他们两人的倒影。
夏子澈抱着他的琴包,也像是有些出的模样。
见他这个样子,陈濯侧目瞥了他一眼,问:
“怎么?心里难受?”
夏子澈愣了一下,立马摇头:
“没有啊,怎么会呢。”
陈濯望着他,轻笑一声:
“在我面前还装啊。”
他抬手摸摸夏子澈的头
“不是说过吗?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讲。”
“……”
夏子澈像只受到安慰的小狗,可怜巴巴看着陈濯,然后突然弯起眼睛,冲他笑了一下。
他抱着自己的琴包,手指无意识地绕在一起,捏得骨节都有些发白:
“我跟老薛也认识好些年了,之前天天混在一起玩,现在他突然说要走,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想想,他只是去了另一个城市,又不是去了另一个星球,就算真去另一个星球还能坐火箭回来呢,所以,离别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只是在担心……”
陈濯微一挑眉:
“担心什么?”
夏子澈叹了口气,他靠在地铁冰冷的座椅靠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顶上冷白色的光:
“担心,这场演出不能顺利进行,担心我们都没办法在对方生命里留一段不可替代的热烈回忆吧。”
听见这话,陈濯的心脏很重地跳了一下。
他不自觉蜷起了手指。
想来,上一世的夏子澈在这个时间应该也面临着分别,他也像现在这样,热火朝天地为演出做着准备,又在朋友都离开后一个人担心着未知的一切,一个人面对突然到来的分离。
他应该很期待这次演出,但最后却没能如愿以偿站上那个舞台、和朋友们最后唱一次歌。
陈濯忍不住想,在愿望落空之后,夏子澈会很遗憾吗?会一个人爬到树上偷偷哭,还是一个人去坐摩天轮?
还有,在薛知源离开前,他们有没有好好告别,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弥补那次遗憾?
可惜这些事情,陈濯都不知道,现在也没有地方去问。
因为那时的他只以为夏子澈想表现自己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喜欢表演喜欢展示自己,他不知道他当时面对着分离,也不知道这个演出机会对他来说有这样的意义。
甚至他都不知道夏子澈身边的朋友有哪些,他只听夏子澈讲过他跟朋友们有个小乐队,他不认识喜欢猫咪的贝斯手赛谣、不认识有点憨的键盘手薛知源,不认识内向的鼓手文一,甚至对自己班坚韧真诚的黎芽也没有太多印象。
那么,上一世,这些人是怎样生活的呢?
赛谣在云彩死后会搬家吗?她有没有逃离那个带给她噩梦的男人,有没有在小仓库旁边捡到云朵?
薛知源离开后,他们的小乐队还有没有继续坚持下去,他们还会一起在秘密基地聚餐唱歌吗,高考那年有没有认真学习,还有夏子澈……
陈濯深吸一口气,没有往下想。
每个问题包含的可能性堆在一起,就像是一片深海,越往深想越令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