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临右肺里长了一颗肿瘤,坏消息是癌细胞已经扩散,好消息是并未扩散到致命部位,还有的救,可就是不确定成功地概率是多大,更不确定肿瘤切除后能维持几年的生命。
宋熙临也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却隐瞒了下来,闭口不谈,直至这次在协助警方抓捕宋青松的过程中导致了病症发作,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才不得给顾晚风打了一通电话。
估计,在阿临决定给哥哥打电话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离别的准备。
也正是因为感觉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他才会说出那句:“哥,我不想活了。”
但他这句“不想活了”并不是在表达自己的消极心理,不是想放弃治疗,而是想社会性死亡,想抹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换句话说,他想假死一场,想重获新生,想在不确定还有多久的余生中随心所欲一次,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终日被逼无奈的往返于名利场、当一位兢兢业业的继承人。他当累了。
再者说,他本就不是最理想的继承人,宋家所有人都预感到了他迟早会夭折,所以,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为宋闻窈扫清障碍的棋子。宋家钦定的,真正的继承者其实是宋闻窈。宋熙临只是妹妹的护盾,是引诱宋青松的鱼饵,是替宋家铲除心腹大患的一把刀。
也是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司徒朝暮才明白了徐颖慧这种聪明绝顶又工于心计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自己丈夫对她漠不关心的情况下忍气吞声了那么多年。
宋老爷子和宋青山八成也是和徐颖慧有过约定的,只要徐颖慧能够一心一意效忠宋家,那么往后宋家的偌大基业就都是她女儿的,宋闻窈会成为下一任当家之主。
为母则刚,徐颖惠为了女儿的未来,选择了忍耐,一忍就是二十多年,最后还真让她给忍出头了——宋熙临生来身体孱弱是宋熙临的命不好,连宋青山这个亲爸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成为替家族铲除祸害的诱饵和棋子,但宋熙临的倒霉,却成就了徐颖慧的幸运。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虽说有些替宋熙临不值、叫屈,但转念想想吧,他本就不喜欢这种高门大户、勾心斗角的日子。宋老爷子曾就说过:阿临生性乖巧温润,本应闲云野鹤地度过一生。
或许,阿临早就“不想活”了吧,之前只是因为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所以不能“死”。如今宋青松已被铲除,他的任务完成,就能全身而退了,反正有人愿意顶替他成为新一任的继承人,他何乐而不为呢?
也正是如此,司徒朝暮才知晓令顾晚风担心揪心的并不是阿临的那句“哥,我不想活了”,而是阿临的身体。他害怕会失去自己才刚失而复得的弟弟,害怕极了。
他从小最怕的,就是别离。生离与死别,每一桩都令他痛苦万分,如刀剔肉。
更何苦,他已经失去了母亲,再也不能失去弟弟了。
司徒朝暮再度握紧了顾晚风的手,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你放心,阿临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妈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她最爱的小儿子。”
顾晚风的眼眶深红,喉间一直在发哽,满腹愁肠百结、无能为力,像是又回到小时候,与弟弟和父亲分开的那一天,黑色的轿车载着他们越走越远,他无论如何拼命都追不上。
从那时起,他们一家四口就分崩离析了。双生分离,妻离子散。
“如果,阿临真的会和妈一样离开我,我会不知道怎么办……”他看向司徒朝暮的双眼中布满了泪水,眼中一片茫然与无助。
“不会的。”司徒朝暮再度斩钉截铁地开口,“绝对不会的。”
“可是我害怕。”他呜咽着说。
“不用怕,不用害怕。”司徒朝暮紧紧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抬头,目光专注地看着顾晚风,认真而坚决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往后余生,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永远不会孤独无助地面对一切,我是你的爱人,也是你的依仗。”
“家人”这两个字触动到了顾晚风,如同在寒冬腊月中被披上了一件冬衣,又像是在孤单的迷途中被寄予了一颗引路星。
她永远能够带给他温暖和力量。
来自东辅的大官,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希望
顾晚风目不转睛地望着司徒朝暮,看了好久,倏尔开口,坚定不移地说了声:“我们结婚吧。”
司徒朝暮粲然一笑:“好呀!”
为了不打扰宋熙临休息,在宋家的内部会议结束后,司徒朝暮和顾晚风就和宋家人一同离开了,然而一行人才刚走出病房大门,就看到了一位身形高挑、样貌出众的年轻女孩。
女孩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条蓝色的吊带牛仔连衣裙,留着乌黑的波浪长发,浓眉红唇,五官大气而性感。
大家都不认得这个女孩是谁,唯有宋青山和徐颖慧。反应最大的人,也是徐颖慧。
看到女孩的那一刻,徐颖慧如遭雷击,浑身一僵,下一秒,她的眼眶就红了,继而毫无征兆地伤心痛哭了起来。
司徒朝暮想来聪慧,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女孩是谁:是宋熙临在c市“养”的那个女人,并且,通过徐颖慧的反应不难猜测出,她一定和她姐姐——也就是宋青松的大嫂——长得很像。
怪不得宋青松逃跑之前一定要来一趟c市呢……只能说,宋家容易出情种,一个个的全是大情种,身不由己地被“情”字困顿一生。
司徒朝暮的内心顿时五味陈杂的,下意识地叹了口气,然后扭脸看向了顾晚风。
顾晚风似乎也猜到了女孩的身份,色也有些复杂,不只是在心疼这个被宋熙临当作“杀人”工具利用的女孩,还是在心疼被迫变得心硬如石、城府深沉的弟弟。
人这一生,好像总是逃不过一个“身不由己”。
宋熙临的身体状况也实在无法再去应对集团的各种大小事务了,所以宋家人应允了他的隐退请求,为了替他斩断后顾之忧,宋家人还特意为他举办了一场郑重其事的葬礼,毕竟,做戏做全套是宋家人的基本操作。
葬礼举办当天,宋熙临登上了飞往国外的宋氏专机,前去治病。
顾晚风必然不会去参加那场葬礼,他弟又没真的死,他去瞎哀悼什么?
但是司徒朝暮却去了,毕竟,她可是宋熙临“生”前的秘书,于情于理都得去呀,不然这戏就该有破绽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在葬礼上,哭得最惨的竟然是冯夕雅,几次三番地哭晕了过去,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看来,她是真的爱宋熙临,只是表达的方式太错误了。
也是在这时司徒朝暮才发现了自己到底有多幸运,不仅可以和自己爱的人后会有期,还能和他长厢厮守。
葬礼结束后没过几天,司徒朝暮和顾晚风就又经历了一场别离,这次是去机场送裴星铭的。
裴星铭这人很少会矫情,不想在机场没完没了、唧唧歪歪地和一群人告别,所以就要求了长辈们别来送,所以家里面也只有司徒朝暮和顾晚风来送了。
在安检站前,司徒朝暮红着眼圈,气急败坏地谴责他:“裴星铭你就是跟风!从众!没有自己的思想!他们几个干嘛你也要干嘛!狠心把你的妹妹独自一人留在了四革马村!”
裴星铭还挺不乐意的:“我艹,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吧?”他从小就是一大老粗,临走之前,竟然还用上成语了:有失偏颇,着实令司徒朝暮震惊了一把。
裴星铭继续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申诉:“他们仨都玩的大,全是国际出发,我就是一国内出发,俩多小时就到了,你不至于这么舍不得哥吧?”
司徒朝暮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心里难受的要命,嘴却一直不饶人:“放屁!谁说我舍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