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漆黑一片,文华殿中点着灯,荣贺见到他,嘴就没听下,做太子压力很大的。
直到天光微明,已经过了卯时,侍读官员居然还没来,荣贺因问左右:“殷师傅人呢?”
刘伴伴道:“回殿下,殷师傅要迟一些才到,还没散朝。”
两人面面相觑,那还愣着干什么,开整!
便将藏了一个年关的话本儿小说一股脑的倒出来,开始包书皮。
……
奉天殿,场面乱作一团。
事情的起因还得由周岳说起,周岳节制四镇总兵官,与辽东总兵常有职权上的妨碍,姚滨便做主将其调走,之后不久,蓟辽总督赵勐海对他多有掣肘,兵部便举荐左侍郎韩肃出任蓟辽总督,将周岳不满意的上司换掉。
这下言官坐不住了,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难道不该受到掣肘?同僚不顺眼换同僚,上司不顺眼换上司,万一哪天看朝廷不顺眼,带兵把京城一锅端了怎么办?
照说他们这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手段确实有些恶劣。
言官碍于姚滨先前的恐吓——不许再跟周将军为难,便只好另辟蹊径,再次发挥鸡蛋里挑骨头的手段,对兵部左侍郎韩肃下手。
言官弹劾韩肃在太子的册封大典上当众咳嗽,认为他有失官仪,且咳嗽说明体弱多病,不适合在兵部执掌兵事,更不适合牧守北防重镇。
皇帝看着奏疏险些气笑了,别人他或许不知道,韩肃以文官掌兵二十年,率部歼敌二万余人,半辈子征战沙场,连子女都没留下一个,经年累月风餐露宿使他落下了顽固的肺疾,一遇冷风容易咳嗽,是根本克制不住的。迫害这样一位为国尽忠的官员,他们良心何在!
遂将奏疏全部留中,作冷处理。
言官却不肯善罢甘休,奏疏石沉大海,他们还可以在朝堂上当面陈奏,皇帝不看奏疏,总不能不上朝吧。
于是十几名御史在朝堂上轮番轰炸。被人欺负到头上,兵部也是要还击的,他们力陈韩肃在抗倭及剿匪战场上的功劳,指责言官们为了沽名出位不择手段,陷害忠良。
言官们最擅长的就是吵架,一番唇枪舌战,骂的畅快淋漓,却忽略了一件事,韩肃不是普通文官,而是掌兵的文官,这类人可不像武将那样伏低做小好欺负,他们是两榜进士,地位优渥,有军功,有声望,而且常年征战沙场,脾气多半不太好。
果然,韩肃在朝堂上,当着皇帝的面直接动手,把率先上书的兵科都给事中糊到了墙上。
用牙笏指着他骂道:“前番不跟你一般计较,还蹬鼻子上脸了!”
另有几名脾气刚烈的言官一拥而上,被韩肃三拳两脚干翻一半,另一半也不占上风。
阁老们厉声呵斥,沈聿一个眼,兵部的官员开始“拉架”,拉住的都是言官,导致他们各自多挨了几拳几脚。
沈聿见火候差不多了,再过火怕是要出大事,这才拉住韩肃。
有一年轻御史从班中出列,厉声喝道:“韩部堂,你朝堂之上竟敢滋事斗殴,成何体统!”
韩肃被沈聿拉着,腾出左手一笏板砸了过去:“斗殴算什么,老子杀人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和泥呢!”
牙笏坚硬,正中额头,该御史应声倒地。
沈聿忙又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低声劝道:“闹得有点大了,消消火,退一步吧。”
郑阁老对身边的官员说:“愣着作甚,还不扶几位大人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能竖起来的言官们竖了起来,实在无法直立的,就只能找人先抬出去,可他们人都倒下了,嘴上还不肯休战:“韩肃,你当庭行凶,嚣张跋扈。”
“快少说两句吧。”同僚们一边劝着,一边将人抬到偏殿,以免血光污秽龙目,惊扰圣驾。
其实抬不抬出去无关紧要,圣驾已经被惊扰的瞠目结舌了。虽说文官斗殴在本朝不算什么新鲜事,可皇帝活了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谁敢相信只是为了一声咳嗽。
郑迁当面训斥了双方,又问皇帝:“不知陛下圣意如何?”
皇帝这才回过来,看着韩肃道:“朕看韩部堂老当益壮,很能胜任蓟辽总督一职。”
众言官傻了眼,没听错吧,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皇帝居然夸行凶者的老当益壮?
他们正要七嘴八舌的反驳回去,便听郑迁一声呵斥:“放肆!”
几人这才缩头缩脑的站定,听皇帝把话说完。
“韩部堂,你把朝堂当戏台子了,上演全武行啊?”皇帝问。
韩肃此时有些畏惧,伏地请罪道:“臣罪该万死。”
“朝堂之上滋事斗殴,不可轻恕。”皇帝想了想:“罚俸半年,以示惩戒,钦此。”
言官当然不服,他们觉得定性有问题,这应该属于“行凶”而非“斗殴”,还是在朝堂上动手,怎么也得革职下狱吧。
皇帝却反问:“只有韩部堂在行凶吗?你们还手了没有?”
言官们面面相觑,还是还了,可是打不过啊……
皇帝却对身边的侍诏说:“你数清楚,今日凡参与斗殴者,一律罚俸半年,以儆效尤。交内阁拟旨吧。”
“遵旨。”
言罢起身,值守太监唱一声“散朝”,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摆驾回鸾。
第37章
如此明显的拉偏架, 引起了六科言官的强烈不满。
韩肃是兵部侍郎,每年的“冰敬”、“碳敬”不知凡几,又即将出任蓟辽总督, 半年的俸禄对他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可言官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