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姐想借在下的马车同乘?”
紧接着,随着话音刚落,一截冷白的手腕探出帘子,隔开一角。
马车里燃着暖炉,帘子挑开,冷气闯进去,两种气息缠绕,挤出水来,漫上氤氲的雾气。
温雪杳视线稍怔,虽看不清轿子里人的面貌,却也辨认出对方根本不是宁家大小姐,而是那位传出被她退婚的宁世子。
她面上稍窘,有些意外。
或许是对方温柔的语气给了她莫大的鼓舞,最终硬着头皮应下,将马车损坏无法前行的事如数告知。
“不知是宁世子,雪杳多有冒犯,还想请问世子可否愿意顺路捎我们一程?”
温雪杳一手紧攥伞柄,一手掐着掌心,细雨扑洒在面上,能感到有雨水凝结额侧的汗水一起落下。
她自知此刻定然是狼狈的,可这远不及在漫长的等待中,令人煎熬的意味让她难堪。
直到,有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眼没有方才话语的万分之一温和,只剩刺破平静表面的尖锐冷硬。
“不愿意。”
第2章 试探
温雪杳最后还是坐着宁府的马车下了山,只不过并不是宁世子那辆。
就在宁世子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宁大小姐的马车便从后方驶过来,正当她以为求助会再次碰壁之时,对方竟主动邀她同行。
但不知是否是她多心敏感,她总觉得宁大小姐其实本意并不愿与她同乘,甚至在车上几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十分不善,
此刻回到温府坐在镜前,温雪杳胡思乱想许久,也没想明白,对方既然厌恶自己至此,又为何主动提出捎她一程?
还有宁世子,记忆中他温润有礼,想必当真是恼了她,才会在今日直言吐露出“不愿意”三字。
回想起那时的难堪,温雪杳又是一阵脸热。
小暑绞了帕子递给温雪杳,看清她的面色后低呼一声,“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方才开始,温雪杳便隐隐觉得脸热,她还以为是羞臊的。
葱细的手指接过半湿的帕子拂过面颊,薄薄水雾下皮肤透出的淡淡红晕,更将那张脸衬得多了三分妍丽。
身后的乌发早已散开,瀑布般柔顺的垂落,温柔的笼在瘦削的肩头。
她用手摸了摸额头,温度的确有些高,细看铜镜里倒映出的人影,眉眼间的确显出一股虚弱之态。
温雪杳叹了口气,“约莫是吹了风,有些发热,应当不要紧。”
小暑皱眉,心疼自家小姐,“若不是那宁世子冷漠无情,害小姐平白在冷风中站了许久,也不会......”她注意到温雪杳皱眉的模样,知道方才说的话是惹小姐不喜了,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看我作甚,我又没说错,他若是一开始便不愿意,就不必问,既问了又让我们等许久,才说不愿意,那不是拿人取乐么!”
“小暑!”温雪杳抬头看她一眼,“越说越不像话了,就是宁世子不愿意捎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小暑知道小姐是说两人“退婚”那事,“可那婚事,说到底不是还没退么,他一男子,怎得就这般小心眼儿。亏得上京城还都夸赞他宁世子云端之仙,若仙人都是他这般冷心冷情,我们这些凡人可就不必好活了!”
温雪杳也不忍责骂小暑,说到底,这丫头就是偏心她罢了。但她也只是听一耳朵便过去了,心里明镜一般,知晓这事委实怨不得旁人。
无论日后宁珩待她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
不过他们二人,应当也没有“日后”可言了。
她命小暑去小厨房煮一些姜汤,千叮咛万嘱咐,别闹出大动静。
半个时辰后,温雪杳喝下姜汤,让小暑将余下的分给今日随她出行的其他人。
换好寝衣,帷幔落下,屋内的丫环也静静退了出去。
温雪杳意识昏沉,不多时便睡去。
她又做了一场梦。
夜间的梦与在马车里那场相似,只不过视角不同,这次在梦里她不再是自己,而成了元烨,这一梦也让她看清了许多自己未曾注意过的细枝末节。
梦中,元烨自小就是孤儿,原本被一处避世山庄的主人所捡,师从庄主,修得文武双全,一直平安长到了八岁。
谁料一夕之间,山庄被灭,全庄上下老小无一幸免,他被庄主丢进一口枯井里,才侥幸活了下来。
大火烧天,他蜷缩在井底三日,才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去。刚逃下山就昏迷在街上,不仅从山庄带出来的银子被人偷走,人也落入人牙子手里,被卖进一户人家做了下人。
他遇到温雪杳那年,正是上京城一富户家里的马奴。
温雪杳只知道自己救了他,却不知,在梦中与他更早相遇的,是自己的庶妹。
早在他做马奴之时,庶妹便救过他几次,最初看他可怜,偷扔了几锭银子给他。后来也是庶妹将温雪杳心肠好,总会日行一善的习惯告知他。
他这才特意在温雪杳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只待她看到伤痕累累的他为躲避追打撞上马车,发念将人救下。
之后元烨进入温府,步步为营,在温雪杳母亲去世后主动随行陪她去江南待了两年。期间在察觉温雪杳对他暗生出的情愫后,一边故作冷淡,又一边在暗地里对她好。
直到温雪杳发现元烨的默默付出,眼看着到出嫁的年纪,便回到上京城,主动提出要同宁国公府退婚。
后来,元烨在马场之上舍命救温雪杳,昏迷之前,向她吐露真心。不过这只是他借势的手段罢了,那日除了温雪杳,他还救了郡主。
梦一直持续到元烨迎娶温雪杳庶妹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