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长缓缓睁开眼, 眸光有一瞬间的散乱,随即重新聚集。
他稍稍挺直佝偻的脊背, 慈爱的笑意自嘴角蔓延, “祺儿来?了。”
李祺悄悄松了口气, “爹,我来?了。”
李善长点点头, 抬了抬手,无声示意他入座, 显而易见是?要?与儿子?长谈的意思。
李祺眉心微微蹙起?, 如此情景,父亲定又是?要?说教?于他, 尤其在他之前东院的樊氏刚刚来?过?。
樊氏实在可恨,仗着娴妃, 仗着皇子?,肆无忌惮挑唆他与爹,还?有他娘与爹的关系。
李善长扫过?儿子?满脸的愤怒与厌恶,劝道?,“祺儿,哪怕为着娴妃,你也要?敬重樊氏。”
只有樊氏在李家过?得?顺心,李娴才会看顾李家一二。
李祺拧紧眉峰,父亲要?他讨好樊氏,讨好李娴?
父亲是?老糊涂到忘了他两个妻子?之间的矛盾与血海深仇?
更何况,“我是?您唯一的儿子?,又是?临安公主驸马,何须讨好于她!”
李娴能够一入宫就封妃,舒舒服服锦衣玉食二十余年,皆因她是?李家女。
倘若没有韩国公府作为后盾,就她那?蠢笨的脑子?,能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
即使诞育皇子?,皇帝有二十来?位皇子?,朱楹排行二十二,皇帝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么?
李善长看眼儿子?,叹息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李家早失圣心,娴妃却有皇子?傍身?,又有东宫撑腰。”
说来?也真了,在闺中时斗得?跟乌鸡眼似的两人,在入宫后竟能化干戈为玉帛?
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这两孩子?居然还?能互通有无?
李善长直摇头,女孩子?之间的事,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李祺闻言,几乎条件反射挑唆道?,“李娴明知您与常家少?有往来?,她竟还?讨好于常家女!”
李善长眸光在一瞬间转冷,“闭嘴!”
什么常家女,那?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
还?是?后宫有且仅有她一人的国母,岂是?他们能挂在嘴边议论的?
再?者,是?他与常家少?有往来?么,分明是?常家主动、刻意地与所有人保持距离。
尤其是?皇太孙降生之后,除去?姻亲,常家几乎闭门?谢客。
他倒是?想跟人家攀攀同为淮西勋贵的交情,可人家不在意,不需要?呀。
常家手握必赢的牌,老老实实等着即可,完全没有必要?搭理他们这些拖后腿的家伙。
没错,他李善长大明开国功臣第一人,因着当初的二百金提携了胡惟庸,如今成了个拖后腿的!
谁能想到,战场凶险都过?来?了,最后竟要?折在朝堂争斗!
该死的胡惟庸,他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破烂玩意,竟敢招兵买马,意图造反!
他以为朱重八的皇位是?和?尚化缘化来?的么?
李善长越想越气,苍老的面颊,暗黄里?透着红。
李祺缩了缩脖子?,边觑着老父的怒色,边低声嗫嚅道?,“我怎么就没有个太子?妃姐姐!”
瞧瞧人常茂又是?去?军营,又是?得?魏国公教?导,再?瞧瞧人常升想去?游历就去?游历。
常家兄弟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可不都是?沾了太子?妃姐姐的光。
李善长瞥眼儿子?,半晌无语,他还?在贬低娴儿。
娴儿要?是?有太子?妃那?本事,光凭“裹足之仇”,李家上下就一个也别?想好过?。
他得?感谢娴儿是?如今的娴儿,没那?么多心计,也没那?么大的气性,只要?拿捏着她母亲,她就翻不了天。
想到此处,李善长再?一次告诫道?,“祺儿,日后切记谨言慎行,善待樊氏,善待公主。”
李家方可得?一线生机。
李祺万般不情愿,可看着老父慎重的态度,只得?点头。
李善长拍拍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日后李家就交给你了。”
李祺心头渐渐升起?疑惑,“爹,您怎么了?”
怎么话里?话外,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李善长扯起?笑,“没事,人老难免话多。”
李祺眨了眨眼,试图安慰,“您瞧那?刘基比您年长,人还?老当益壮,随同太子?北迁,鞍前马后。”
他满脸的您还?如此年轻,怎可轻易言老的不认同。
李善长:“......”